佛不渡人(9)风清气正96(2 / 2)

轻笑着看着她举起酒杯,唐棣又突然拉住她的手,难得高兴,带着微热的酒气,徐徐启唇,“不过等等,你要敬我,总要有个名头,说句祝酒辞,这一杯饮下方能尽兴。”

她今日夜里换了一件坦领的半臂裙,方便布让酒菜,此时就算袖子放下,薄纱也是半遮半透勾勒出一截她纤细如凝脂的藕臂,刚至那雪白的皓腕处。

长年握笔的拇指,似有意无意,触碰上她臂上单薄的纱料,春娇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那痒痒的肌肤之亲,竟让脑子转的缓慢,小嘴更是不听使唤,看着他。

问道,“你要我祝你什么?”

微醺的唐棣,倾身,低头,垂目深深看着她美好的模样,就宛如船家口中所说的王母娘娘座下的仙子,美的无法形容,一次次令他心跳,却又不敢轻易亵渎一丝一毫。

于是他唇角上勾,道,“那你就祝我心想事成。”

“这还不容易?”

春娇准备张嘴就来。

“嘘!——”

唐棣摇头,朝她竖起一指。

然后仰头望向漆黑的子夜再度降临的人间,黑暗统治了世间万物生灵甚至整个大唐皇朝,回头,他垂目如春风,徐徐看着她,漫语道,“这祝酒容易,可心想事成,不容易。”

“那要不你把心里想要的给我说一说,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春娇握着兰花盏,对他顺嘴道。

“不!”

“我要自己实现,不能越俎代庖。”

唐棣摇头坚定信念道,然后再度举起酒杯,“来,还是我敬你,这些日子舍命护我三人,一路周全,辛苦了。”

春娇闻言却不接'这杯水酒,扭头微哼,一只小手暗暗在青草地上使着坏,草屑在她玉指间飞溅,直言不讳说到,“你敬我的这些话都是些场面话,又不是什么真心话,有什么好敬的?”

“要我说,这样的酒不如不敬……”

“我可不想明日喝的晕头晕脑,还出不得门,见不得人,变个大猪头……被人笑话。”春娇撇嘴。

“为何笑话?”

“明明减一分则瘦,增一分非腴。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色为天下绝,心乃女中郎。莲花马上飘长缨,红妆伴我万里行。问这世间还能寻到第二个这般美好的女子,一路伴我,护我,解我忧,解我难?”

“那你确实再找不到第二个我这样的热心肠。”

春娇明眸善睐一笑。

时天无纤云,月清朗,饮正酣,柳树荫下,水渠边,唐棣趁着酒意,稍稍带上些许力道拉过她持杯的一截藕臂反问道,“那你说,这杯酒,我该不该敬你?”

“这酒,你该敬,我该喝。”

春娇持杯灿然一笑。

“那不许贪杯,就此一杯。”唐棣叮嘱道。

“恩。”

二人酒杯,在白瓷边缘处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碰杯之声,就仿佛两颗心儿叮叮当当碰到一块,心神也为之一振,却又很快一触即分离。

二人一饮而尽。

许久,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着酒话的春娇,他再一低头,只见她已伏在他的腿上,以青草大地为席,以他的儒衫大袖为盖,悄悄阖上眼睫,累的睡了过去。

对面,杨氏恰好看到这里,朝他竖起一指,噤声一笑。

“嘘!我去帮她拿件披风。”

“有劳夫人。”

唐棣将拿来的披风缓缓笼上她的肩头,披至脚下,细细笼过她面上一缕调皮的青丝,勾在指尖,弯过耳后,又接过杨氏一炉香草香,燃在青草地上,为她驱散春日蚊虫的烦恼。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一夜,院外时有小鹿松鼠出没,众人困了累了,要么早早回屋歇下,要么酒酣席地露天而眠。

只余唐棣靠在柳树上,就着朝露而饮,安静的看着白居易,王璇,僧如满,三位当世名儒,名道,名僧,从古到今,从天文到历法,从老子孔子到如来,从皇帝轩辕起源,到华夏大唐西域各国将何去何从,涵盖法学易学农学数学易学,儒释道三教之学,辩古道今。

也许唯有在这食野之苹,远离俗世纷争的阡陌之地,当世三教才能摒弃教派之别,难得没有烟火之争的平心交流各法,偶尔畅所欲言。

小人之德如草;

君子之德如风。

唐棣看着他们,寻思,是否只有等到天下风清气正,海晏河清之日,才能再见到他们如此这般高兴时,一齐鼓瑟笙箫,即使意见不同,也能举杯一笑,凭风轻拂,衣带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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