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洛铸币(4)樵夫家62(2 / 2)

春娇嘀咕道。

然后抽下发簪挑了挑亮灯芯,跪坐在案头对面,促膝托腮瞧着他写字的模样,叮嘱道,“灯这么暗,小心伤眼。”

“一些巡察随记,我怕忘了,便先记下来。”唐棣答到。

“钱贵物贱,有伤农本。故善为国者,观物之贵贱,钱之轻重。夫物重则钱轻,钱轻由乎多,多则作法收之使少;少则重,重则作法布之使轻……”

春娇侧发微散,垂目风流的看着他帛书手帐上,手写的一行行行书如行云流水,字字事关百姓民生,微讶道,“你这记得是今日樵夫家的钱荒之事?”

他点头,“自建中元年起,一切税收,全用铜钱。钱价高低,事关民生,诸道州县安定。若真的发生钱荒,须尽早告知中书省,防患于未然。”

长夜寂静,两人促膝而谈。

唐棣说着她听的不太懂的家国大事

春娇托着腮,定睛冒昧的盯着唐棣瞧,听到有道理的地方便点点头,虽然听不大懂,但不知怎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很有道理的样子。

在她前面的唐棣,不禁意间抬眼看见她托腮的面颊,在油灯下,蒙上一圈淡淡的红霞,如早春的棠棣花,娇媚绽放。

暗夜之中。

不知是谁的春夜在他身边悄然绽放。

他抗拒的移开目光。

可是跳动的灯火却在她的睫毛上,盈盈颤动着光芒,吸引着他的目光暗自追随。

有道是,非礼勿视。

他赶在她看向自己之前,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目光又转向手边的手账,还有手账下的矮桌上坑坑洼洼的木头纹路,仿佛那里有什么难解的民生难题。

许久,被她这样瞧着,终于他还是选择打破这份暗夜里的沉默,唐棣停下笔来,断眉微簇的回眸看着她,“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出神。”

“看你。”

反被春娇脱口而出的话又将了一军,这个时常不按常理出牌的江湖女子。

唐棣目光逶迤,“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看我师傅要我护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人?”春娇眉头难解的认真回道。

从不过问世俗的师傅为何叫她护着他?

想来总有什么缘由吧?

唐棣闻言握拳自嘲一笑,看来还是他自作多情了。就着缥缈的灯火,他高高扬起棱角分明的下颔,任她看清昏暗的油灯下,那张半明半昧的容颜。

“那你可瞧清楚了,我究竟是个好人?”

“还是个坏人?”

“嗯……”

春娇柳眉打结打量着他。

唐棣看着她那用力思考的小傻瓜的样子,不禁屈指轻弹她紧皱的额头。

“这问题很难?”

“说你是坏人吧,见到弱小,你会帮扶;那圆仁和尚弃你于不顾,你也不生气。”春娇托腮想到,“但说你是好人吧……可你却与山贼称兄道弟,还放过那些贪官污吏,这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你倒是观察入微。”

油灯下,唐棣闻言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唇角微勾,忽而不明所以一笑,“不过……凡人心险于山川,难知于天。以相观人,言之尚早。”

“嗯。”

她点点头:“我师傅也说,不能以己度人。”

“故,我要好好观察你,正如你观察百官。”

“我观察的不是百官。”

“那你出来观察什么?”

春娇刚问完这一句。

唐棣直接“唰”的一声一松佛珠。

他扬手阖上掌下的帛书手账,贴身收好,道,“好了……早点歇息,明日我们还要赶路。”

“哦……”

不懂他的突然翻脸。

一个巡察使的任务有那么神秘吗?

无非不是察官人善恶;察户口流散,籍帐隐没,赋役不均;察农桑不勤,仓库减耗;察妖猾盗贼,不事生业,为私蠹害;察德行孝悌,茂才异等,藏器晦迹,应时用者;察黠吏豪宗兼并纵暴,贫弱冤苦不能自申者。

这六察吗?

春娇一步三回头的起身回房,关门的一刹那,看着正在虎皮垫子上独自抱被铺床的唐棣,她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唐棣,春眠好梦!”

打着地铺的唐棣闻言,再度坐起看着门缝里那道纤细的身影,终于无奈摇头失笑,“听话,关门,快睡!”

“嗯。”

春娇微笑点头,轻轻拉上门扉,却只是半插上门栓,就像她的心扉既然已经打开,已经不想为他关上,安心一夜好眠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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