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8)五百年104(2 / 2)

此言一出,李绅立即从酒醉中,惊醒。

周遭朋党也看了过来,陈夷行则跛着脚近前,招呼仆人,喝道:“你家郎主都醉的说胡话了,还不扶他下去!”

席间,李德裕看着李绅,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转身,侧靠向身后的凭几,一面整理被他拉绉的衣衫,一面问着众人:“你们心中是不是也好奇?甚至觉得我李德裕嫉妒他白居易的才华,玩文人相轻那套,为人更是心胸狭隘,任人唯亲?”

李绅这才惊觉自己酒后,嘴巴没有把门。

陈夷行将手覆盖在他的肩上,“文饶,我知道你只是不希望牛李朋党之争的悲剧重演。”

“不,这只是其一!”李德裕大手一扬。

“知道为何我一直反对牛僧孺他们独推科举取士吗?不是因为我李德裕是五姓七望赵郡李氏族人,只会举荐士族子弟,而是年年科举,选出来的那些酸儒,只会之乎者也,吟诗作对,他们有几个懂一县之长要做什么?若是任他们施为,可能他们连个里长都做不好。每年派到各道各州地方各部的寒门士子,少则教导个十年,多则二十年,还有多少不当用的?大家心里没个数?”

“我更知道,因为我李德裕去年科举取士,只取了十人,还砍掉了2000名冗官,如今天下的寒门子弟都骂我李德裕,说我断了他们寒门子弟唯一鱼跃龙门的机会。”

“可这是朝堂,不是学堂!”

“我等,也不是老师!”

“管子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说句大不敬的话,留给我大唐还有几个百年,可以树人?大唐需要用人,却等不得这些人慢慢培养!”

“诸位同仁,北方藩镇虎视眈眈,朝廷地方内忧外患,积弊百年,留给我大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李德裕神色黯淡地靠在凭几中说道。

“陛下今年三十有四,尚在壮年,可要是等这些新科进士起来建功立业,怕是已近暮年,而我等更是半截身子已入了黄土。”

“不同于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在座的诸位及你们身后的儿郎,从一出生,就跟着父亲叔伯兄长,熟知朝中大小事务,对这些轻车熟路,不会同今日的白敏中,若要求人办事,却连相府的门都摸不进来。”

“相公所言至理。”

堂上三省六部的官员闻言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令狐绹闻言也道,“我等翰林学士实是惭愧,只会写些文章,却不如相爷胸怀治国治人之道。”

李德裕凭几,朝他看去,“令狐承旨谦虚了,你令狐一族世代出良臣良相,假以时日,必是治国理政之能臣。”

憋屈了数日的工部尚书也忍不住起身道,“相公这话公道!可谓说到下官心里头!”

“他白居易但凡去年有此修河的想法,报与我工部,又不用户部出银子,这等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工部能不给他批吗?就算户部没钱,我工部咬咬牙,也会给他想法子,没钱水部派点人手支援他也行。”

“可他白居易早不上报晚不上报,偏偏这个节骨眼了,船在河上都出事了才请人上报,这叫咱们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如何配合他一人?”工部尚书闻言怨道。

“且您瞧瞧,如今这事闹的,陛下也因此忧心忡忡,龙体欠安。我等一早也未协调各司,做好预防,提醒往来船只,如今这漕运损失,算谁的过错?”

“都说为君分忧,可不是他这样分的。”工部尚书倒着苦水,话落,他又朝令狐绹还有唐谦,举杯拱手歉意道,“这几日因为老夫之事,更是害的令狐承旨还有唐尚书受了不少压力,真是介个的不是了。”

“这一杯,我代工部,自罚一杯。”

唐谦与令狐绹双双摇头。

“当年西京人人都说他白居易是茅坑里的一块石头,又臭又硬,原先老夫觉得这话对他不公允,心道他致仕也是因为厌倦了这几十年大明宫中的明争暗斗。后老夫又听人说起他致仕后,跟了禅宗如满禅师修习佛法,想必这些年有所长进。”

李德裕闻言,一边说着这些旧事,一边摸着手边一块璞玉,叹道,“不成想,他还是一块顽石。”

“相爷。”

工部尚书闻言看向李德裕和令狐绹大胆道,“如今白翰林不在,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下官再斗胆说一句,白老虽然诗才当世无双,可这性子,就算在茅坑里再压上五百年,顽石也难成璞玉,只会愤懑不平。若白翰林也这性子,在令狐承旨手下,怕是也难当大任,兴许还会惹出些乱子!”

此话一出,令狐绹神色也多了几分慎重。

李绅也酒醒过后,恍然大悟。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