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掌心（三）13（1 / 2）

客栈走廊毕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马齐被林不定气走后，崔长阶带着两个捕快进了房间，林不定的房间。小二跟着一起进了门，手脚利索地收拾了浴桶，又沏了一壶茶。

一阵清苦的茶香在房间内弥漫开，崔长阶、林不定和两个捕快围着房内的方桌坐下。捕快身份低微，崔长阶为人高傲自然看不上这等小人物，但奈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只好黑着脸给两人倒了杯茶：“不定与张三郎中午确实有过不愉快，但不过是些口舌之争，远不到要杀人泄愤的地步。不知两位为何一口咬定，此事是不定所为？”

他气林不定多管闲事，害得他大半夜没个清净，便刻意略过了林不定，没给他倒茶。谁知林不定脸皮比城墙厚，想也不想将崔长阶面前的那杯茶占为己有，冲他挑眉一笑：“多谢师弟～”

崔长阶嘴角一抽，拿起茶盘上的空杯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脸色更难看了。

捕快没注意到他们之间这些小小交锋，接了茶道谢，说起正事：“张三郎中午与林郎君起了冲突，回家后便闷闷不乐，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靠近。直到酉时，下人去房间里叫他吃饭，才发现张三郎躺在床上，竟然已气绝身亡。”

好端端的人突然死在房间里确实蹊跷，但即便是死前刚与林不定起过冲突，也不至于让马齐一口咬定林不定就是杀张三郎的杀手。林不定喝了口茶，敏锐地指出问题：“所以他的死状有问题，你们才会怀疑到我身上。”

坐在林不定对面的捕快冲他点点头：“正是。仵作前往查验后发现，张三郎胸口有一掌印，是被人一掌击在心口，震断心脉而亡。”

“据马六郎和其他几人所说，中午在客栈，林郎君便是用掌法震碎了木桌。”另一个捕快问，“不知林郎君所修习的，是哪一种功法？”

林不定接下腰间佩剑扔在桌上，剑鞘与木桌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一脸无所谓地任由那两个捕快伸手去摸自己的剑，回答：“我是剑阁弟子，练的自然是剑法。喏，这是我的佩剑，叫百无禁忌，你们可以拿去检查。”

问林不定所修功法的捕快拿起百无禁忌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与穆明台漆黑的河海刀相反，百无禁忌剑同体雪白，哪怕此刻只有点点微弱的烛火照耀，剑身上依然反射出莹莹暖光，远远看着，倒不像一把剑，反而像是一块有着长剑外形的美玉。

“好剑！”另一个捕快赞叹了一声。

拔剑的捕快显然也对这剑赞赏有加 ，他伸手忍不住想摸一摸剑身，忽然一愣：“你这把剑没有开刃？”

林不定笑得颇为得意：“我是无刃弟子，用的当然也是无刃剑咯。”

另一个捕快还在思考“无刃弟子”是什么意思，拔剑的捕快已经反应过来：“剑阁，无刃……你是天姥阁的弟子？你姓林，你和月色白林霜是怎么关系？”

林不定更加得意：“师父已远离江湖两年有余了，没想到江湖上还有他的传说啊。”

月色白是林霜的佩剑，也是林霜在江湖上的名号。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启那么多修习剑法的门派中，天姥阁能稳坐“第一剑阁”的名号，自然是因为如今的“大启第一剑客”师出天姥阁，正是二长老林霜。

林不定是林霜的徒弟，以他的身份，有必要去杀小小一个安山县张氏镖局的三郎君吗？两个捕快对视一眼，都有了答案。

但他们回想起离开县衙前，在县衙内大声哭闹的张夫人，和县令“尽力将犯人带回来”的叮嘱，一时间都有些无奈。

林不定肯定不是凶手，况且就算他是，凭他们两个小小捕快，也不可能把天下第一剑客的徒弟带回去。但若是此行没有一点收货，县令也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情急之下，一个捕快眼睛一亮：“那个西域人……”

“今天中午和张三郎起冲突的人只有我，他当时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一句话都没和张三郎说。”林不定叹了口气，好奇地问，“我都表明身份了，你们还揪着我的同伴不松口，是一定要抓一个人回去交差？为什么，这张氏镖局有什么背景，让你们这么害怕？”

“咳咳咳咳……”

不管怎么样先拉个人回去交差，两个捕快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被林不定明白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以为林不定对他们的追问感到恼火，特意说出口来给他们难看，但实际上林不定眼神纯澈不带半分嘲讽之意，是真心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想从捕快处得到答案。

捕快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面对林不定通透的双眼，三月的夜里急出了一身汗。

林不定对于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向来是不管不顾直接问的，这就很容易造成问得太直白让别人下不来台的场面。好在他身边有个崔长阶，他虽然也很奇怪张氏镖局的背景，但看得出今晚在这两个捕快这是问不出什么了，主动解围。

“两位破案心切，一时着急也很正常。不过此事确实与不定和明台无关，两位与其在此处浪费时间，不如先回县衙，将此事禀告县令，也好少走一条岔道，早日找出真凶。”

有人递上台阶，两个捕快忙不迭地顺着台阶下了。林不定看着他们两匆匆离去的背影，说：“这个张氏镖局，水还蛮深的嘛。”

崔长阶认同他的说法，但对张氏镖局后面的水，他并没有一探究竟的想法：“钱含灵出城采药，在目眦山上待了两天一夜，回来后也不清楚还有没有精力帮明台兄看病。这次或许要在安山县多留几日，你不要节外生枝。”

他目光如炬，警告林不定：“此处虽不与皇都相邻，但相隔也不远了，你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长公主入朝听政，皇都局势并不明朗。你作为师叔的徒弟，若轻举妄动，很有可能就成了别人对师叔发难的借口。”

两年前春节，林霜带着崔长阶和林不定来到皇都送岁礼，恰好在宴席上拦下了针对皇帝的一场刺杀。刺杀之后，皇帝封林霜为司空，强行将人留在了皇都，一是因为有个高手在身边，让他感到安心，二也是存了拉拢天姥阁的心思。但天姥阁祖师爷有令，天姥阁中，弟子可入朝为官，弟子可封侯拜相，但天姥阁本身却必须远离朝堂，只做个干干净净的江湖门派。皇帝的封赏林霜推辞不过，只好受封留在皇都，天姥阁为表明立场，这两年来，面上与这位任司空的二长老没有任何往来，就差明着说与他断绝关系了。

但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表现罢了，林不定清楚，暗地里季风和林霜自有他们的沟通渠道。林不定气不过林霜不许他一起留在皇都，点了他的穴道把他丢回天姥阁，两年来对这个师父是一句话也没有问过。他不清楚林霜如今在皇都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他暗中做了什么安排，此刻听了崔长阶的话，沉默半晌，最后叹了口气，点头应了：“知道了，我不主动找麻烦，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