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掌心(二)12(1 / 2)

“女侠,在大启,杀人是要偿命的。”

“奴不明白郎君的意思。”夷陵打扮的女子仰着头看向林不定,舔了下下唇轻声开口,“若换做是郎君,好好吃着饭,忽然莫名其妙被人羞辱,郎君会怎么做呢?”

林不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僵着脸傻傻看着她。那女子与林不定对视片刻,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物,忽然连声轻笑:“哈哈哈,郎君真是......真是个好人啊。”

“奴叫杜鹃,刚才多谢郎君出手为奴解围了。”

自称杜鹃的女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叠在腰边冲林不定服了服身,林不定连忙朝她拱手回礼:“在下林不定,刚刚不过是不希望杜娘子与那几人闹得太难看,顺手为之罢了,不敢当娘子一声谢。”

杜鹃桌上的饭菜,早在林不定一掌拍裂桌子时就摔了一地,现在显然是没法继续坐在原先的位置继续吃饭了。她从袖口摸出一块碎银抛给战战兢兢等在一旁,想索要赔偿又不敢上前的小二,在林不定的邀请与他和穆明台同桌坐下。

小二收了足够的赔偿,脸上害怕的表情瞬时一扫而空,谄媚地笑着凑上来。他帮三人收拾了桌上饭菜,沏一壶好茶,再送上一碟分量十足的糕点,才终于被不耐烦的穆明台挥手赶跑。

落座后,除了与穆明台互通姓名,杜鹃便再没开口过。直到小二回到柜台后,她才施施然放下茶杯,开口说到:“奴有一事想不明白,还望林郎指教。”

林不定被那声千回万转的“林郎”叫得汗毛直立,忍不住往后挪了挪屁股,悄悄拉开与杜鹃之间的距离:“杜娘子请说。”

杜鹃又笑:“奴可不姓杜,林郎何必那么生分,直接叫奴杜鹃就好了。”

林不定坚持:“杜鹃娘子。”

“好吧,只要林郎高兴,怎么喊奴奴都是愿意的。”杜鹃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才说起正经事:“奴想请教林郎,方才是如何看出奴起了杀意的呢?”

林不定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把他刚才和穆明台说过的推测又同杜鹃说了一遍:“我知道妙花宗有一道功法,叫‘清静柔软音’。此法可将内力集中在声音中,通过言语交谈震碎他人心脉。方才我见杜鹃娘子一开口,面前桌上汤水都震动起来,就猜你是想以此法来攻击张三郎,这才出手阻拦。”

杜鹃沉默着听他说完,垂下眼一时间没有回答。林不定也没再开口,过了半天,穆明台都要睡着了,才听见她说:“妙花宗远在夷陵,与中原武林甚少来往,奴真是没想到,居然有中原人能认出妙花宗的功法来。”

她再抬头时,看向林不定的眼神中含了一些试探。穆明台脑中昏昏沉沉的,说话也不过脑子了,只想上楼休息,便果断到:“妙花宗的功法很稀奇吗?说到底不过是我教中出走的一门罢了,记录你们功法的书教中现在还有。不定看的书多,认得的武功也多,自然能认出你们的‘清静柔软音’。”

他说得随意,林不定却被吓出一身冷汗。穆明台口中的“我教”指的是西域国教法华教,他虽没有拜入教中,但所学功法确实都出自法华教。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自五年前皇帝出兵西域后,大启与西域便关系僵硬。在现在的大启境内,光是那张西域特征明显的脸就够给穆明台找麻烦的了,若是再暴露他和西域国教有所关联,只怕马上就要被当成细作抓起来。

林不定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的交谈,才稍稍放下些心来,只把警惕的目光放在杜鹃身上。好在杜鹃久居夷陵,对大启和西域之间的这些龌龊也不甚清楚,没怎么在意:“原是如此,奴还以为妙花宗不知什么时候竟名扬中原了呢。没想到,厉害的不是我妙花宗,而是林郎你呢。”

林不定忙笑着说:“杜鹃娘子过誉了。”

他半是要扯开话题,也半是真心关切,斟酌着措辞与杜鹃说:“夷陵与中原来往不多,这杜鹃娘子也是知道的,因此夷陵许多风俗,中原人并不理解。就譬如说杜鹃娘子这一身衣服,夷陵人见了只会觉得是平常打扮,但在中原人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杜鹃眨眨眼,很感兴趣地看着他问:“那依林郎之见,该如何呢?”

“在下不是要指摘夷陵的风俗,只是俗话说的好,入乡便要随俗。依在下之见,杜鹃娘子最好还是换一身中原人的衣服,避免他人误会,也能给自己省些麻烦不是吗?”

林不定其实早看出来,刚刚那几个纨绔缠着杜鹃不放,一是在这城里横惯了,见杜鹃长得好看便起了不轨之心;二来,大概也是因为杜鹃这一身夷陵人的衣服,让人误会了她的身份。林不定倒没觉得这么穿有什么不对,只是以杜鹃这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性格,若是不换身普通些的打扮,只怕接下来她还有得烦。

他说得诚恳,杜鹃笑嘻嘻看着他,没说好不好:“有件事,林郎却是误会奴了。”

林不定疑惑道:“不知杜鹃娘子指的是?”

“杀人偿命的道理,奴还是懂的,哪怕在夷陵,也不能平白无故杀人。”杜鹃说,“林郎以为清静柔软音只能震碎心脉脏器,但其实若是力道控制得当,闹肚子或是打嗝不止这样的小打小闹也是能做到的。”

她喝了口茶,冲着“啊”一声愣住的林不定吐了下舌头:“虽然很感谢林郎解围,但奴方才也并没有想杀掉那几个纨绔,不过小小惩戒一番罢了。”

言下之意,便是说林不定多管闲事了。

林不定默然无语。半晌后,他重重摸了把脸,苦笑一声,和杜鹃道谢:“在下看的书上倒是没说过清静柔软音还有这么有趣的用法,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多谢杜鹃娘子赐教了。”

好心变成了多管闲事不说,还因此惹上几个地头蛇,林不定郁闷地一下午没出过房门。穆明台体内,真气失控的痛苦和四个晚上没合眼的困倦相互斗争,最终还是困倦占了上风,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得人事不知。崔长阶办完事,把写给季风告诉他厉宁已安全送到的信寄出去,回到客栈后面对两张紧闭的房门,无比纳闷:“这两人,这么困吗?”

他轻手轻脚地进入房间搭了搭穆明台的脉,又把林不定从房间里挖出来吃晚饭。林不定毕竟是把本地镖局的三郎君惹到了,虽然觉得丢脸,却也没和崔长阶隐瞒,把中午在大堂里发生的事从头到脚说了一遍,问崔长阶:“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几天,要是接下来那个张三郎或者张氏镖局再来找麻烦,要怎么办啊。”

崔长阶不以为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一个县城里的小镖局而已,况且本就是他们先挑事,有什么好怕的?倒是那个杜鹃,你没问她为什么来安山县?”

“问了,她说是来找人的。”

“找谁?”

“找她哥哥。”林不定颇为感慨,“十几年前,她哥哥一个人离开妙花宗来到中原,然后便再无音讯。她在妙花宗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学有所成,希望来中原找到她的兄长。”

崔长阶说:“夷陵道是十二年前归附于大启的,牡丹有没有和你说,她哥哥离开妙花宗具体是十几年前?“

“啊?”林不定愣住了。

崔长阶右手食指一下下点着桌面,思索到:“没说么?要找人却不告知具体的失联时间,她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呢......”

“不是,牡丹娘子是没和我说过她哥哥离开的时间。”林不定咬着嘴唇,好不容易压下喉间的笑声,“可要找人的是杜鹃娘子啊。”

崔长阶点着桌面的手指一顿,看着林不定憋笑的脸,反应了一会,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名字。他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瞪着对面拼了命也没忍住嘲笑的林不定,好半天才缓过来。喝了口茶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的热意,崔长阶尴尬地说:“这不重要。她到底说没说是十几年?”

“哈哈哈哈......说了说了,杜鹃娘子说了时间。”林不定止住笑,回答,“她哥哥叫松毛,十六年前离开了妙花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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