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面(五)10(1 / 2)

天授五年秋,天姥阁派人在稻州和咏州对作祟的水贼进行了一番追捕。水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在天姥阁弟子的剑下,很快便折损了不少人手。水贼大当家眼看着手下人越来越少,与军师合计半天,终于一挥手,下令:清点家当,撤出稻、咏两州,往西边另寻生路。

水贼们虽然平时烧杀掠抢无恶不作,但大多是江东道本地人,只想在老窝作威作福,不想背井离乡。最终只有军师和大当家的两个心腹手下跟着大当家前往西方,大多数水贼在二当家的带领下留在了稻州,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等天姥阁的人撤走了再回到江上,继续干他们劫持过路商船的勾当。

天授六年春节前夕,天姥阁阁主季风撤回了派出的五名弟子。眼看江边不再有佩长剑着青衫头上系着宝蓝色发带的江湖人出现,江上的商船也随着天气回暖而增多,水贼们那作恶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水贼二当家又观察了一个多月,确认天姥阁没有重新派人前来剿匪,终于下定决心再干一票。他杀死了一个老水工,照着军师留下的方法把自己的脸变成老水工的样子,潜进了老水工干活的码头。在码头挑挑拣拣半天,二当家最终挑中了一艘航线途径迁江的大船,带着徒弟上船弄坏了水车,又让徒弟出头,撺掇着船主赵商人修改了航线,在乔家船坞靠岸。

一切都如二当家计划的那样顺利进行着,唯一的变数便是开船前,赵运材不知怎么的,突然带了四个人上船。这四人中除了一个小孩,另外三个青年都带着武器。只是他们并没有像以往见过的天姥阁弟子那样穿着统一的青色外衫,系宝蓝色发带,其中那个西域人更是连武器都是弯刀而非长剑,这才让二当家略微放松了警惕。

更何况,根据二当家的徒弟银元打探来的消息看,那三个带武器的青年武功也并不如何。最年轻的那个直到被银元接近身边十步远才发现他的踪迹,西域人更是上船当天就像普通人一样头晕不适,只能躺在房间内休息。

二当家想,据说天姥阁规矩甚严,武功差一些的弟子甚至不能随便下山。这三人武功如此不济,又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想必不会是天姥阁的人,也不会对他们杀人越货造成影响。

他关于三人身份的推测本是没有问题的,只可惜这位水贼二当家并不晓得,林不定和崔长阶作为有独当一面能力的无刃弟子,有不用着普通弟子服的权利。他更想不到的是,穆明台身体不适是受了心魔的影响,他武功高强,早已捣毁过无数贼窝匪寨。

因此当船驶入迁江,林不定带着绳子下来绑了全部船工的时候,意识到事情与自己想象不同的二当家,心中后悔如烟江之水,淹没了他整个胸腔。

只是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干,二当家的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降下船帆将船驶入船坞,闻着坞室里传来的浓重血腥味,知道自己仅剩的手下大约都被收拾了,索性心一横,决定挟持手无缚鸡之力的厉宁做人质。虽然保不住贼窝里的钱和人手,但至少能保住他自己一条命。

二当家心里的这一番计较,林不定并不清楚。他只是死死盯住抵在厉宁脖子上的刀刃,来不及感到懊悔或是愤怒,几乎是本能一般飞快地思考起了救下厉宁的办法:“我放你下船,你就把他放了?”

水贼看着林不定,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却只能看见一张带着微笑,让人猜不透的脸:“下船之后放我走,你们在船坞里待着,不许跟上来。等老子确认安全了之后,才会把他放回来。”

崔长阶和穆明台还在船坞里,就算放这水贼下船,林不定也有把握那两人能抓住他。只是就算他按着水贼说的做了,就能保证厉宁被安安全全放回来吗?林不定可不敢相信一个水贼的话。

他一直不说话,心里渐渐涌上一股自责与懊悔,脸上却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像是粘着一张□□。二当家被他笑得心里越发没底,他一时拿不准厉宁的命在林不定心里有多少分量,心下一急,便没控制住手上的力气,刀刃陷入厉宁的皮肉,在他细嫩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林不定看着鲜血从厉宁脖子上的伤口渗出,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对厉宁的愧疚几乎要让他透不过气来。只是眼下没有时间给他慢慢从痛苦的情绪中走出,林不定只能咬紧了舌尖,用疼痛提醒自己把思绪集中在如何安全救回厉宁上。

他以为自己的表情已经扭曲得如同修罗,却不知道在其他人眼中,他的微笑自厉宁被挟持后就没有过半分变化,说话的语调也很平稳:“你带着一个小孩子,要走也不方便吧?不如这样,我帮你去找辆马车,你上了车后将厉宁推下来,我们放你驾车离开,你看怎么样?”

“老子看,不怎么样!”

二当家拽着厉宁一步步向后退,逐渐接近了他身后的木门:“别想着耍什么花招,老子就一句话,想这小兔崽子活,就让老子走!”

看到水贼开始移动,林不定心里着急,大脑却逐渐冷静下来。他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却是笑得愈发真诚:“当然当然,只要阁下能保证厉宁的安全,在下自然也会保证阁下安全离开。”

他们在车船底层的舱室里对峙,没有向外通风报信的手段,但林不定很清楚,只要拖够了时间,一定能等到穆明台来查看情况。不论是崔长阶从船坞里的水贼口中问出了这个水工的真实身份,还是两人一直等不到林不定带着人下船发觉不对劲,总之林不定相信,再拖一段时间,船下的人一定会上来。

他一边想着能稳住水贼的方法,一边关注着厉宁身上的伤口,还要注意着周围的阴影里有没有藏着一个穆明台,一心多用,消耗异常大。好在穆明台没有让他等太久,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脑海中响起一道略爽朗的男声:“牵制住这个水贼的注意,我先把他的手砍下来。”

林不定松了口气,他感知不到穆明台的具体方位,没法以传音的方式回答,便直接往前踏了一小步,满足他牵制水贼注意力的要求。

水贼果然瞬间紧张了起来:“不许动!你要干嘛!”

他一激动,卡着厉宁脖子的手就又失了分寸。只是这一次,不等他在厉宁脖子上再划出一道伤口,金光一闪而过,二当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感觉到自己手上空了。

等到厉宁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推到林不定怀中,二当家才意识到,他的手并不是空了,而是从手肘处被人一刀切下,整个右手小臂连着手掌从他的身上断开,掉在了地板上。

“啊啊啊啊啊!”

“别杀他!”

剧痛终于从断臂处传来时,二当家在自己的尖叫声中听见了林不定的喊声,也看清了穆明台已经挥到他眼前的弯刀。

“啧。”

穆明台不耐烦地啧了下嘴,手腕一转,即将劈到二当家头上的刀刃向上隔断了他一撮额发。他甩甩手卸下出刀的力气,确认二当家已因断手的剧痛而无力反抗,才转头问林不定:“你要干嘛?事情青冥已经和下面的水贼问清楚了,这个活口不留也行。”

林不定搂着劫后余生被吓得哭出来的厉宁,正小心地给他上药,闻言头也不抬反问:“哦。师弟问完话,是不是没杀那几个留着问话的水贼?”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