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面(四)9(1 / 2)

初春的晚风带着还未消散的寒意,更不用说江边本就比其他地方更冷上几分。赵运材站在船头,被夜晚的江风吹得瑟瑟发抖,却怎么也不肯回到温暖的船舱去。林不定站在他身旁,很是无奈:“赵二郎不必如此担心。先不提水贼一说不过是我们的猜测,即便这猜测是真的,收拾这么几个乌合之众,对我师弟和珲寂兄而言也是小菜一碟的。”

“是是,赵某知道,三位都是武功高强的英雄少年。只是,只是赵某一届平头小百姓,平时也就做点小生意,水贼这种穷凶极恶的,赵某也是第一次遇上,心里实在、实在是害怕......”

赵运材边说边搓着手,嘴里呼出的热气被风一吹,就消散在了空气中。林不定他紧张的样子,内心觉得好笑,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别开脸不去看他。

早上在房间里与崔长阶、穆明台商量过后,林不定就去找了赵运材,把三人的推测说了说。赵运材听他说到“水贼”二字时,也终于想起几场去年在走水路的商人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祸事,一下子吓得六神无主。

好在船上还有三个江湖人在,林不定又向他再三保证,自己会留下来寸步不离地保护他,赵运材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只是随着日头一点点落下,车船借江风之力从烟江漂进迁江,离那被推测为水贼窝的船坞越来越近,赵运材还是难以抑制地越来越紧张。

与他相比,连厉宁这个孩子都表现得稳重多了。虽然他这种“稳重”,更多是来源于对江湖刀光血影的好奇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懵懂。

赵运材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窝囊,对着林不定别开的脸和厉宁明晃晃写着“这个大人怎么那么没用”的眼神,只能苦笑:“不怕两位笑话,赵某平生天不怕地不怕,以前跑商时面对熊虎猛兽也不曾退缩过,只是独独这水贼,赵某实在是......唉......”

林不定听出他话里有话,心里好奇的要死,只是可能触及人家的痛处,也不便直接问。好在边上还有个厉宁,眨巴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疑惑道:“赵二郎以前也遇到过水贼吗?”

问得好!

林不定在心里为厉宁欢呼鼓劲,面上却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故意呵斥:“说什么呢。小孩子童言无忌,赵二郎莫往心里去。”

“无妨无妨。”赵运材冲厉宁笑了笑,眼神怀念又有些遗憾,“赵某本人是没遇到过水贼的,只是小时候,外祖一家所在的村子遭了水贼。外祖一家,也不止他们一家,那整个村子都被杀千刀的水贼给......唉。可怜我那小表侄,才刚到能走路的年龄啊......”

“啊......对不起赵二郎,我不该问的。”

厉宁也没想到赵运材的胆怯背后居然还藏着这么惨痛的故事,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他也十分愧疚。赵运材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看着崔长阶和穆明台离去的方向,目光幽深。

三人谁也没说话,一时间,船头陷入了沉寂。

过了半晌,林不定才缓缓开口:“赵二郎节哀。”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放下了。多谢林郎君安慰。”

“啊!”厉宁突然想到什么,惊呼了一声。林不定被他一把抓住了袖子,用力地袖口布料都皱成一团:“林大哥!水贼这么可怕,那崔郎君穆郎君他们不会,不会有危险吧?”

赵运材也看向林不定,虽然嘴上说着相信他们的武功,但眼神里也写满了担忧。倒是林不定像是忍不住一样轻笑一声,淡然开口:“师弟入门六年就能打遍除我外同辈的其他弟子而无敌手,穆明台以前跟着他父亲在西域商路,剿灭的山贼马贼双手双脚加在一起都不够数的。你说一个听说天姥阁派人来,就吓得藏头缩尾的小水贼窝,他们两人会打不过吗?”

“啊?他们这么厉害?”听他这么说,厉宁倒是傻了。算上天台县那日,他与这两人相处不过短短四天,在他眼里,崔长阶是个面无表情也不爱说话的大冰块,穆明台是个喜怒无常还总是睡不醒的西域蛮人。除了在天台县客栈捉厉宁之外,厉宁没见过他们出手,因此他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一个是打遍剑阁无敌手的天才,一个是剿灭无数山贼马贼的侠客。

“是啊,可厉害了。”林不定笑得颇为自豪,“小看这两个人,会跌跟头跌得很痛的。”

“但愿这些水贼识相些,乖乖投降别挣扎,不然......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船坞里的水贼显然没有听见林不定的提议。

崔长阶站在船坞的浮板上,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坞室,对耳边痛苦的□□置若罔闻。他脚下的浮板如同被铺在地面上一样,承载着一个人的重量却依然平平稳稳地停在原地,水面被江风吹动时也一动不动。旁边的另一块浮板却随着水波起伏不定,前后晃动着。被随意仍在板上的几个水贼本就因受伤而痛苦不已,浮板一动,他们更是难受得想要吐出来。

其中有一个水贼,年纪还小,受了伤也精力充沛,趴在浮板上便忍不住骂起来:“混账!狗娘养的东西,呃,老子要让老大杀了你们!你们等、啊啊啊!”

寒光一闪,一把雪亮的匕首从黑暗中飞出,擦着水贼的鼻梁斜插进他面前的木板。水贼被吓得大声尖叫,恶毒的咒骂也截然而止。

“话说完啊小兄弟,要我们等什么?”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坞室深处传来,语调轻松,像是朋友间的闲谈,却把浮板上的水贼们吓得一齐收了声。一炷香前,就是这个友好的声音突然从江面上传来,在一句“打扰了,你们就是在烟江上作恶的水贼么?”之后,声音的主人像索命的恶鬼一样突然出现,眨眼间便结果了他们五六个弟兄的生命。

等水贼们回过神来举起武器准备反击时,这人又突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只留下一抹金色的影子。

这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金色影子自然是有着一头金发的穆明台,他与崔长阶在车船驶入迁江后不久,就借着江面上零星飘着的几片水葫芦做落脚点,一人使着天姥阁身法“登青云”,一人施展西域法华教独门轻功“通达彼岸”,纵身自江面中央的车船一路“飘”到了岸上。

上岸前,他们从银元口中问到了船坞的具体位置,沿着江边使着轻功一路赶到船坞时,夕阳还堪堪挂在天边。船坞里水贼的数量远比他们原先猜测的要少,听呼吸声,只有不到二十人,且武功都远不及穆崔二人。穆明台本打算一鼓作气冲进去杀光里面的水贼,却被崔长阶一把拦住,传音劝阻:“人数不对,这里或许还不是贼窝。别急着冲进去杀光,先震慑一番,留几个活口给我审问。”

穆明台自知此刻自己血气上头,行事冲动缺乏条理。崔长阶心思细,考虑的多,这种时候他有计划,穆明台自然乐意听从。他先是扬声问了一句:“打扰了,你们就是在烟江上作恶的水贼么?”亮明身份后,便趁着水贼们东张西望寻找他身影的功夫,使出法华教秘法“灭度燃灯法”。一时隐藏在阴影处,一时又突然出现在水贼身后,整个人几乎与坞室里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忽隐忽现,形同鬼魅,干脆利落地杀了六个站在不同位置的水贼。

这一手果然唬住了剩下的水贼们,看不见抓不住的敌人使他们方寸大乱,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坞室内打转,不分敌我胡乱挥刀。有几个反应敏捷的,想从大门或是窗口逃跑,被守在外面的崔长阶逮个正着,一刀一个收拾了。

不过几息之间,船坞里的水贼便被杀了半数。崔长阶数着人头,在还剩五个人时开口喊住了穆明台:“可以了。”

船坞里的水贼不仅人数不多,功夫也差得叫人看不下去。崔长阶皱着眉走进坞室,看着穆明台把仅剩的五个水贼一拳一脚打到站不起来,扔到邬口外的浮板上,理了理思绪,在这几个水贼面前站定,问:“其他的水贼呢?”

没人回答,反倒是一个小水贼打着滚破口大骂,被又藏进黑暗中的穆明台扔了把匕首威胁了。崔长阶抬眸向匕首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暗中穆明台的影子斜靠在坞室墙边,微微垂着头,是一个将全身力量依托在外物之上,休息着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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