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面（三）8（2 / 2）

崔长阶还没说话，穆明台便接口了：“我觉得青冥说的挺有道理的，除了水贼，还有什么人要弄坏一艘商船？而且弄坏水车最多让船行的慢一点，船上的货半点事情也不会有。”

他的话让林不定陷入了沉思。水车损坏并不会使车船沉没，让水工用手划桨，扬起船帆借助风向，甚至有老练一些的水工在，靠着水流就能吧船送到岸边。这么看来，若是皇帝党想拖延长公主的官袍制作，直接把船弄沉确实是更好的方法。逼得船不得不靠岸，看起来倒确实更像是害怕弄坏船上货物的水贼会做的事。

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林不定听见崔长阶在问他：“你刚刚说，有个水工让赵运材把船停到船坞去？”

“哦对，这个水工好像是有点不对劲。”林不定说，“虽然我知道以貌取人不对，不过这人确实长得，嗯，不像个好东西。”

崔长阶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穆明台倒是顺着说了一句：“以貌取人是不对，但不是还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吗。”

林不定五岁刚到天姥阁那年，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娃娃时，穆明台就带着他到处玩了。相识十三年，林不定闹别扭的语气穆明台再熟悉不过，因此刚才他一开口，穆明台就知道自己惹得小孩子不开心了。就像林不定看厉宁是个小孩一样，在穆明眼中，林不定也还一直是那个五岁时一个人躲在阴暗房间的角落，谁都不让靠近的孩子。

他自知说错了话，便在接下来的对话中一味迎合林不定，十分隐晦地向他道歉求和。

林不定自然听出了穆明台话里的歉意，哼了一声没理他。

崔长阶并不在意他们这点暗潮汹涌，他在想水贼的问题：“还有什么别的异常之处吗？”

“异常的话，上船第一天，就是老穆刚觉得不舒服，你给他调息的时候。我带着厉宁在你们门口护法，那时候也遇到过他。这个算不算？”

“你在我们门口遇到的他？在二层？”

听出崔长阶语气里的诧异，林不定终于发现，这几天他确实没在二楼再遇到过其他任何水工。所以上船的第一天，银元为什么会出现在二层？他一边思索一边仔细地回忆那天的细节：“哪个时候......我在和厉宁说没有师父指导，自己胡乱修炼的危害，没太注意四周。我发现银元的时候，他已经离我和厉宁比较近了，在船舱转角那个地方。”

“以你的敏感性，哪怕在和人说话，一个普通人接近你会没有感觉？”穆明台下了床，从边上的柜子上拿起河海刀别在腰上，反问林不定。林不定被他问得脸微微一红，撇了撇嘴：“就你话多。”

“那个时候，他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银元。然后我问他不干活来二层干嘛，他说他头一次上这么大的船，上来看看，让我别告诉赵运材，说完我就让他回去了。他下楼的时候我特意留了个心眼，脚步声和呼吸都很正常。”

说到这，林不定摸了摸鼻子，也对自己的粗心感到些许心虚。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在楼梯底部林不定都能听见脚步声和呼吸，上楼时却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到他身边十步以内。这件事明显不合常理，林不定却什么都没发现，还真的信了他那套“上来看看”的说辞，帮他把这事瞒住了其他所有人。他懊悔地拍了拍脑袋，喃喃道：“我是个傻子。”

“别瞎说，你已经很聪明了。”穆明台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转头看崔长阶，“几个小水贼而已，我去把人抓过来问问？”

崔长阶摇头：“你猜，为什么银元要让船开去迁江的船坞？”

林不定拨开头上穆明台的手，替他回答了：“因为迁江的船坞就是他们水贼的老窝。”

他忽然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眼睛一亮：“说起来，山贼的老窝叫山寨，水贼的老窝是不是就叫水寨啊？”

崔长阶说起正事不爱开玩笑，只顾着想怎么处理银元：“说到底，水贼之事只是我们的猜测。就算银元真的是水贼，也不知道船上还有没有他的同伙，这事先别声张。”

他坐着，看向站着的穆明台时需要仰起头。但崔长阶讨厌仰视别人，因此只是掀起眼皮，很无礼地从下向上斜视他：“去年师父受到两州来信，最后派了四名戴剑弟子和一名归鞘弟子来探查消息，这五人到达咏州后，三天便杀了十六个水贼，还生擒了五人。”

戴剑和归鞘是天姥阁内弟子的等级，除阁主与长老外，其他所有弟子共分为四级，从下倒上分别是：持木、戴剑、归鞘和无刃。

持木弟子都是刚拜师入门的小孩，甚至没有内力。他们只能在师父的带领下学习《游梦心法》，练习最基本的吐纳调息，不允许佩戴武器也接触不到更厉害的武功。等这些小孩练习到体内真气凝聚成型，能自由掌控真气走向，便由师父赐剑，成为戴剑弟子，开始学习《游梦身法》，也就是能练剑了。归鞘级的弟子都是在阁内苦练几年，也在师长的带领下离开天姥阁见识过真正的江湖，起码出门在外有自保之力的。到了这个级别，只要有师父的首肯，便可独立下山，离开天姥阁去闯荡江湖。

大多数天姥阁弟子，终其一生都只能修炼到归鞘，也只需要修炼到归鞘这一级别就足够了。只因天姥阁弟子的最高级别，无刃弟子，有两项极为严格的考核要求：在百招内击败任意一个长老，并获得天姥阁外其他门派两名长老级人物的认可信。

这两项要求，前者考核武功，后者考核人品，缺一不可。能做到这两项的弟子，基本都有出师自立门派的实力。目前在天姥阁内，无刃弟子的人数也只有不到十人，其中就包括了崔长阶和林不定两人。

穆明台并非天姥阁弟子，因此从未接受过天姥阁的等级考核，崔长阶此刻突然和他提起去年派来处理水贼之事的五个弟子，还强调了他们的等级，不会是无的放矢。穆明台收敛起逗林不定时脸上的笑意，也自上而下俯视崔长阶：“你想说什么？”

崔长阶终于露出一个笑，却一点也不友好，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一个归鞘弟子带着四个戴剑弟子，就可以收拾完二十一个水贼。我打算让不定留在船上保护赵二郎和其他船工，想来我这个无刃弟子带着你，去清缴一个水寨，应该也是小菜一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