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铁牛（三）4（2 / 2）
穆明台说着，抬手在厉宁背后拍了两下。厉宁只觉得头一晕，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清早。
他定了定神，记忆随着意识一点点回到脑海，厉宁猛然想起，昨天有三个江湖人从天姥山下来，说是要来查农具失窃的事。自己晚上偷偷潜入客栈想听听他们的谈话，却被发现，以性命威胁说出了最近做的所有事。做的所有事......
厉宁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昨夜在惊惧之下自己忽视了一件事。天姥阁三人来带天台县，是为了抓住偷农具的贼，而自己把事情都说了出口，那不就代表着，对那三人而言，只要捉住自己交给县令，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对厉宁而言，虽然是受了铁匠铁牛指使，但动手的人确实一直是他自己。如果被交到县衙，那等着他的，一定是牢狱之灾。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发现父亲的遗书后，一时冲动便去找了母亲求证，却被三两句打发开了。在家里把遗书反复读了几遍，热血上头，一个人跑去皇都寻父亲遗书里提到过的“林二长老”，又被林霜忽悠地跑到了天台县，折腾出许多事来。
此刻被人抓住，厉宁终于冷静下来，回看自己这一路上做过的事：孤身去皇都找当朝太师对峙，帮别人去农户家里行窃，还把明知另有隐情的旧事编成流言散布。无论哪一件事，仔细想想都要命的很。
他清醒过来，对自己的冲动无比后悔，狠狠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板。听见这动静，床前木凳上闭眼打坐的林不定终于睁开眼，和他打招呼：“醒了？”
昨晚穆明台点了厉宁的睡穴把人放倒之后，三人又商量了一下此事的处理方法，就各自散了。穆明台嗜睡，崔长阶不喜和生人共处一室，最终是不爱睡觉又不介意和人相处的林不定把人带回了自己房间。他把床让给厉宁，自己搬了把椅子守着人打坐修炼了整整一夜。
虽说习武之人可以用打坐代替睡觉，但到底还是□□凡躯，不可能做到真的一点不睡。但林不定却和一般江湖人不同，他一夜没睡，除了眼下有一点很淡的乌青，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
“你，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要是问今天是哪一天，那么我的答案是天授六年三月十八。安心吧，你不过睡了一晚上，没有昏迷个几天几夜的。你要是问现在是什么时辰的话......”林不定偏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还早，刚过辰时。”
他算时间的片刻功夫，厉宁已经想清楚自己的处境，认命了。他垂着头，轻声问：“你们要，把我送去县衙吗？”
林不定笑笑，回答：“当然了。我们下山就是为了抓你这个小贼，现在抓到了，不该把你送给徐县令交差吗？”
厉宁头垂得更低了，林不定疑心他在哭，更是要逗他，说：“我记得徐县令当时说，县里大半的农户都被偷了，总共有好几十户人呢，你倒也是手脚利索。虽然农具算不上贵重物什，但受害的人家那么多，我看你大约是要在天台县大牢里待上几十年了。”
厉宁果然被这话吓到，红着眼眶抬头看向林不定，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呜......我、我不想蹲大牢，我知道错了，我我，呜呜......对不起，呜哇......”
林不定面带微笑，冷眼看着他哭。厉宁哭了一会，嘴里翻来覆去地道歉，说自己知错了，却没有求饶或是把罪责推到指使他的铁牛身上。
聪明，冲动，满腔热血，且有担当不会逃避问题，林不定默默评价厉宁。他虽然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良善之辈，但面对一个在他看来资质不错的孩子，能拉一把时林不定还是乐意拉的，左右也不麻烦。他心里有了主意，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等着厉宁哭完，指了指外间的小木桌：“洗漱完吃饭，吃完饭我送你上路。珍稀着点吧，这么好的东西，牢里可就吃不到了。”
厉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桌上摆着两碗粥，几碟小菜，还有两个白煮蛋。他用盐水漱了口，在桌边坐下，才发现林不定给他叫的居然是一碗鱼肉粥。鲜嫩的草鱼被仔细挑了刺，小火熬了一晚上，入口即化。为了提味，粥里还撒了一把小虾米。
这样的鱼肉粥，在这个季节一般是吃不到的，价格肯定不便宜。厉宁吃着粥忽然又想哭了，他连忙把嘴里的粥咽下去，找了个话题：“昨晚不是还有两个郎君，他们不来吃饭吗？”
“师弟一早就上山去了，要把你的事情告诉师伯，就是天姥阁掌门，让他看看后面怎么办。老穆么......他们胡人的事情你别管。”
这个点，穆明台大约还在睡觉。他的嗜睡是走火入魔的后遗症，林不定不欲多说，摆出食不言的姿态，吃完饭就把人提溜到了天台县县衙。不知为何，他没带人到前边公堂受审，反而是直接把厉宁扔给了天台县大牢的牢头。厉宁满心懊悔和绝望，也没注意到这反常的顺序，稀里糊涂就被关进了牢房。
他不知道的是，大牢门口，林不定冲牢头笑得很和善：“麻烦牢头关照着些，就关一晚，明日午时前来接他出来。”
“诶，林郎君放心，不会让小郎君被那群恶人欺负了去的。”牢头知道林不定是县令从天姥阁请来的贵客，不敢不客气，也笑道，“就是不知道小郎君这是？”
林不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家里表弟，小小年纪学了点武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姨娘让我想办法吓一吓他，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牢头放心，此事我和徐县令打过招呼，不会让牢头受牵连。”
牢头忙说不敢。林不定还记得前天在客栈里穆明台是怎么敲打小二的，于是有样学样，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双手递给牢头：“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瓶药丸是断肠谷所出，虽没有别的功效，但能提神醒脑又不伤身体，算是稀奇。这次辛苦牢头了，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没把握好分寸，姿态放得过低，反倒是吓到了牢头，推拒了半天才收下。这么一折腾，浪费了些时间，林不定回到客栈时，不仅穆明台起床了，崔长阶都跑完一趟，带着季风的吩咐下了山：“厉宁的去留由他自己决定，要是不上山拜师的话，师父让我们三个把他送回去。他人呢？”
林不定说：“哦，我把他扔大牢里去了。”
“那等会你去大牢问......等等，你再说一遍你把他扔到哪里了？！”崔长阶大惊。
“牢里啊，天台县大牢，就在县衙边上。”林不定无辜道。
“我不是让你看好他，先别妄动，等我问过师父再决定怎么处置他吗！”崔长阶气得要拍桌子，“当年师父和师叔曾答应过他父亲，无论如何都会护他妻儿一世平安，你怎么能把人送进牢里？”
林不定很冷静：“你也说了，当年师父师伯曾承诺过保护他们母子。那我倒要问你了，师伯和师父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承诺？”
“你可别忘了，厉宁是为什么来天台县，又为什么要搞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他就是想知道当年他父亲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说严重点，他就是要找出仇人然后去报仇的。”林不定摊开手，看着崔长阶眉头紧锁的脸，表情很是嘲弄，“这些，你都能告诉他吗？”
崔长阶沉默了片刻，反问：“所以你就打算把他关到牢里？能关他多久？他一旦出狱，还是会想报仇的。”
“吓一吓他而已，明天一早我就把人接出来。在牢里待过一晚上，相信他会变得成熟一些，更能听懂道理的。”
“那就按你说的处理吧。”崔长阶叹了口气。
明天停更，复盘一下总结问题，争取下一章进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