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牛（二）3（2 / 2）

林不定躲开他的手，起身说正事：“今天下午，罗藤带我去见了个人。”

他把下午在铁匠铺子里发生的事同两人说了，又讲了自己的猜测：“厉宁那个小孩，听到我出身天姥阁之后，就对我很是抵触，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但他又不像是对天姥阁有恨的样子，反而是一种......类似于逃避的态度？总之，有点像陆师姐见了钱兄。”

他口中的陆师姐的是天姥阁弟子陆清，钱兄指的则是断肠谷弟子钱含灵。这两人曾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眷侣，不知为何前些年起了嫌隙，现在每次见面陆清都只当没看见钱含灵。钱含灵也不去主动招惹她，只告诉旁人是自己对不起陆清。

穆明台听得一头雾水，崔长阶琢磨了一下这两个的关系，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他很关注天姥阁，但又不想和天姥阁有关联？”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穆明台问：“旁的不说，你的意思是，这次天台县的事，是冲着天姥阁来的？”

“那倒不是。但我觉得，厉宁这个孩子，应该和天姥阁或是阁里什么人有旧。”林不定摇摇头。他把憋了一晚上的疑惑说给崔长阶听，期待他给个答案：“师弟，你平日帮师伯整理卷宗，看过许多我们看不了的机要。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哪一个提到过‘厉’这个姓氏的？”

崔长阶愣了一下，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都说了是你们看不了的机要，我怎么可能说给你们听？”

林不定嘀咕了一句死板的小气鬼，往床上一倒，不说话了。

他躺在穆明台床上生闷气，崔长阶坐在桌旁，手撑在人中上自顾自沉思。穆明台看看他们俩，忽然“嗤”地笑了一声，说：“你们俩坐在这，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的。要我说，既然知道厉宁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啊？”

两人被他说得一愣。林不定眨巴眨巴眼睛，惊叹：“这怎么问？”

“直接问啊。”穆明台一脸理所当然，“流言是不是他让罗藤传出去的，他和天姥阁有什么关系，做这些事情都有什么目的......你们两个不是都觉得流言和农具失窃有关联么？阁主让我们来处理农具失窃，那抓住厉宁，问清楚他到底怎么回事，把贼子揪出来扔给徐县令，此事不就了结了么？”

林不定目瞪口呆：“这，你问了他就得回答？况且就算厉宁真的答了，你怎么确保他说的是真话？”

“这倒不是问题，让人说真话的办法我还是有一些的。”崔长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拇指在剑鞘上摩挲着，这是他做决定前的习惯动作，“但万一他背后还有别的人，直接把人抓住了问话，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话语间，居然有用私来逼迫厉宁说真话的意思。林不定皱眉，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才能打消他这念头，就听见穆明台和崔长阶争执了起来。

“他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做的也就偷偷农具，传传谣言这些小事，背后能有什么人？”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你怎么知道这些小事不是在为更大的阴谋做铺垫？”

“那你倒是说说看，能铺垫出什么更大阴谋？”

“我要是知道，还下山走这一趟干什么？”

“你不去问，坐在这里空想，怎么可能知道？”

“要是打草惊蛇捅出了娄子，又怎么办？”

“那也总比僵在这里好！”

两人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倒是没人问林不定的意见。林不定也懒得插嘴，躺在床上悠悠看了会戏，忽然脸色一变，起身示意两人噤声：“嘘！”

他脑袋朝客房大门点点，示意他们门外有人。崔长阶和穆明台停下争执，一齐向门口看去。隔着合上的房门自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脚步声、衣料摩擦声，甚至呼吸的轻重缓急，对习武之人而言，能听能感受的，往往比能看见的多。听了片刻，穆明台忽然冲崔长阶挑衅地一笑：“怎么样？”

“......行。”崔长阶脸色难看。

于是穆明台起身，放轻了步伐悄悄走到门边，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忽然一把拉开客房大门，伸手拽住门外偷听之人的手臂，一把把人拉进了房间。

偷听之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知觉手臂一紧眼前一晃，再回神时人已经被压在房里墙上制住。他心中大惊，下意识张嘴就要喊，被凑到门边的林不定眼疾手快地点了哑穴。

林不定弯腰看着他因逃不掉又喊不出而变得扭曲的脸，笑嘻嘻地打招呼：“又见面了，厉小郎君。”

厉宁瞪着他，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眼眶都红了。

人都送上门来了还说什么不想打草惊蛇，最后什么都不做白白再把人放跑，崔长阶觉得，那就不是谨慎而是谨小慎微了。因此刚才发现有个小孩在门外偷听时，他果断让穆明台把人抓了进来。此刻看林不定的反应，这小孩果然就是厉宁。他冲穆明台打眼色，示意他把人点了穴抓到桌旁来，却见背对着他的林不定忽然把手藏在背后摆了摆，似乎是叫他别动。他想了想，还按林不定的意思，又坐了下来。

林不定其实是还在想崔长阶刚刚那句“让人说真话的办法”，怕崔长阶一时冲动伤了这小孩，才着急阻止他过来，但他虽燃不赞同对小孩用私刑，可稍稍戏弄欺负一下，甚至把人气哭，他却是一点都不会内疚的：“下午在铺子里，厉小郎君对我可真是冷淡，三言两语就要把人往外赶。没想到呀，这会竟然如此热情，还找到客栈来了。”

他没让穆明台把人放开，就这样靠在墙上和他说起话来：“既然你都找到这里来了，倒也不妨和你说实话。天姥阁的青鸟院擅长探听消息，这天台县城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天姥阁都了如指掌。你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们其实也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没有酿成大祸，不想插手罢了。但现在，徐县令被你搅得觉都睡不好，上山来求我们帮忙，我们也不介意出些力。”

这些话半真半假，另外两人都猜到他是要套话，闭着嘴看他发挥。林不定抬手捏住厉宁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看上去温柔又友好。他语气和善，说出的话却带着威胁意味：“本来呢，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只要你收手不再捣乱，我们就放过你。但今晚你找到了这里，还被我们发现、抓住了，那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

“噌”的一声，百无禁忌剑出鞘，剑尖直指厉宁双眼，最终在他印堂前一分处停下。

林不定对剑气把控极为精准，冰冷的剑气从厉宁眼前划过，没有伤到他的肌肤，却割下了他额角两缕碎发。剑身的寒光映在眼底，厉宁被吓得浑身发颤，双眼死死盯着剑身，猩红的眼角终于渐渐湿润，有泪珠盈眶。

“想活，想全须全尾地走出这件房间，那就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得有半点欺瞒，听懂了吗？”

厉宁缩着脖子，避开剑尖拼命点头。林不定满意了，点穴定了他的身，又给他解开哑穴的封印。他还没来得及提问，被允许说话的厉宁瞬间大哭出声。

他边哭边骂：“你们！你们出尔反尔！你们说话不算话！阿娘说过，天姥阁、天姥阁会保护我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林不定和穆明台都被骂得愣住了，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林不定最先回过神来，猛地扭头看向崔长阶，果然看见这人眼里眸光一闪，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事。

他脸上一下没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崔长阶，看起来阴沉得吓人：“崔长阶，怎么回事？”

另，倒数第十一节的“谨小慎微”是贬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