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牛（二）3（1 / 2）

崔长阶和穆明台在和罗天南商量所谓的“小机关”，徐桃妞非要留三人吃饭，此刻在厨房忙活。林不定捧着茶杯正走神着，忽然感到一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抬眼看去，发现是罗藤坐在他对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十岁出头的小孩，正是坐不住的时候，林不定猜测他是想叫自己陪他玩。他垂眼看着杯中的茶水，想了想传音问穆明台：“老穆，你刚刚和这小孩说了点什么？”

穆明台正在和罗天南商量机关的细节，说完话才分出心神来回答他：“问了下流言的细节，他说的和酒楼小二说的没什么区别。”

“你确定？和酒楼小二说的一样，他说梦到牛妖的是他自己？”

“对，有问题？”

“有，问题大了去了。”

按徐桃妞的说法，流言并不真正始于罗藤。林不定原以为，这小孩是被人哪来当了挡箭牌，现在看来，却更像是他主动挡在幕后那人前面，就是不知道是被哄骗了，还是另有隐情。他又呷了口茶，放下杯子笑着冲罗藤招招手，小声说：“小师侄，无聊么？你阿爹阿娘都在忙，暂时没空陪你，要不要师叔带你出去逛逛？”

罗藤眼睛一亮，显然对这一提议很心动，却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转头看向他的父亲。罗天南没有理由拒绝，点点头客套道：“林郎君是客人，怎么好叫你作陪？藤儿，你带你林师叔出去逛逛。”

罗藤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欢快地应了：“好的阿爹！林师叔，请！”

出了罗家大门，罗藤倒也没像一般小孩那样只管着自己撒野，反而小大人一样问林不定：“林师叔想去哪里玩？不如我们去市集吧。这个时间点心铺子正好有新点心出笼，都热腾腾软乎乎的，可好吃了！”

林不定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啊，那就去市集吧。但是我身上没带钱，点心怕是买不起了，不知道藤儿有没有钱，能不能请师叔吃呢？”

大约是没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要一个十二岁小孩请客，罗藤愣了一下，小脸明显垮了下来，却还是说：“啊，好、好的，我有压岁钱的。那个，林师叔是客人，我是、我是主人，我请林师叔吃点心也是应该的。”

小孩强装大方的样子傻乎乎的，很可爱。林不定大笑出声，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往市集的方向走：“哈哈哈，藤儿真是个大方的孩子。不过今天先不用藤儿破费，师叔刚刚和你开玩笑的，师叔有钱。”

他让罗藤在前面带路，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向市集走去。林不定自言自语：“我也两年没下山了，没想到天台县变化竟这么大，都要不认识了。”

罗藤听见他的话，颇为自豪地抬头挺胸：“那当然了，天台县现在是杭州十三县里最漂亮的县城了！”

林不定笑问：“哦？真的吗？那剩下十二县，你都去看过吗？”

罗藤摇头：“没有，我只去过赤城县和杨泰县。”

“你都没去过剩下那些县城，怎么知道天台县是杭州最漂亮的县城了？”

“我......我就是知道！”这个问题对小孩子而言有些过于深奥了，罗藤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该怎么回答，只好梗着脖子耍赖。

换做一般人，听他这么说了，最多也就笑两声，不会非要和一个小孩计较。偏偏林不定看着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是个倔的。他偏要和小孩较真：“杭州十三县，你没有全部亲眼见过，就不能说出哪一县最漂亮。非要说的话，也只是你自己觉得天台县最漂亮，不一定天台县就是最漂亮的。”

他说的其实在理，但对一心偏袒自己家乡的小孩子而言，有理无理并不要紧。罗藤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说服这个师叔，让他承认天台县就是杭州最漂亮的县城，想了半天，忽然很激动地叫起来：“宁哥哥去过许多地方，整个杭州他都走过的！他也说天台县是最漂亮的！”

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位见多识广的哥哥，罗藤点心铺子也不去了，拉着林不定就要去找那他。林不定此刻已经后悔和这小孩较真了，可不管他怎么说“是是是天台县是最漂亮的县城”，罗藤都坚持认为他只是在敷衍自己，只顾拉着他蒙头往前走。林不定只好苦笑着骂自己自作孽，被拖到了一家铁匠铺子前。

“宁哥哥！宁哥哥！你在吗？”

铺子前厅里没有人，农具、武器、其他奇奇怪怪的小物件，各式铁器随意地堆在桌上。林不定起了兴趣，俯身一一看过去。不待他看完，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后院传来：“阿藤？我不是说过，最近很忙没有时间、啊......原来有客上门。招待不周，还望客官不要见怪。这位客官，您买点什么？”

林不定直起身看向那掀开帘子从后院走来的人，心里惊奇：天台县还真是藏龙卧虎，竟又遇到了一个会武的。这人看起来只比罗藤大一两岁，听声音虽有内力却不浑厚，大约是跟着铺子里的师父学了点拳脚功夫。

罗藤不知道林不定在想什么，给他介绍：“宁哥哥，这位是我师叔，姓林，是天姥阁来的大侠。林师叔，这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宁哥哥。”

听见天姥阁这三个字，“宁哥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似是厌恶又似乎有怀念，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的庆幸。林不定注意到他这奇怪的反应，默默记下，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笑着说：“天姥阁林不定，不知这位小郎君怎么称呼？”

“哦，我叫厉宁。”厉宁很快回神。他侧头避开林不定的视线，问罗藤：“阿藤是来找我的？”

罗藤这傻孩子显然没发现厉宁的反常，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倒林不定眼前：“是啊。刚刚我和师叔说，天台县是杭州十三县最漂亮的县城，师叔说我没去过其他县城，说的不算数，我就想到了宁哥哥。宁哥哥，你去过的地方多，十三县你都走过的，你来评评理，天台县是不是最好看的县城？”

厉宁吸了口气，依然偏着头，说：“是。天台县毗邻天姥山，托天姥阁的福，建得，自然比其他县城都漂亮。”

林不定挑眉，没有接话，确认了这个叫厉宁的孩子对天姥阁很有意见。

罗藤满意了。他似乎对厉宁很是崇拜，也不再纠结天台县漂不漂亮的问题，而是拉着林不定和他说厉宁的事：“宁哥哥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虽然只比我大两岁，但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大启了。”

林不定有意引导罗藤多说一些，就顺着他的话夸奖道：“哦？没想到厉小郎君年纪轻轻，却已遍历大江南北，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那是！师叔我和你说，宁哥哥不仅去过的地方多，还......”

“林大侠过奖了。”厉宁突然开口打断罗藤的话，显然不想在自己的事情上多说，“林大侠今日来，只是陪阿藤来问厉某天台县美不美的问题的吗？”

林不定笑笑。厉宁毕竟还是个没束发的孩子，再怎么想装得自然，抗拒的心思在林不定看来还是很明显。他几乎可以确定，牛妖流言真正的源头，徐桃妞口中罗藤“最近认识的小朋友”，应该就是厉宁了。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傻乎乎围着厉宁转的罗藤，决定先不打草惊蛇，等回去和崔长阶穆明台商量了再作打算：“是啊，怪我乱说话，惹恼了我们小藤儿，非要叫我来听他宁哥哥的教训。”

在罗藤“我才没有”的辩驳声里，林不定主动告辞：“既然话已经问清楚，那我们就不打扰厉小郎君了。阿藤，你不是要吃点心吗？再不走，热乎乎软绵绵的点心就要被人买光咯。”

他带着罗藤走出铺子，厉宁果然没有挽留。带小孩买点心的路上，林不定又问了些有关厉宁的事，罗藤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可惜他知道的也不多。林不定听小孩叽叽喳喳了一路，凑脑子都要炸开了，除了厉宁今年十四岁，家中父母双亡，是年前来天台县投奔亲戚的之外，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当晚，回到客栈的三人挤在穆明台房里。林不定长叹一声倒在床上，感叹道：“老天，小孩真是太可怕了，我以后宁愿绝后，也绝不要养小孩。”

崔长阶和穆明台对视一眼，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试探着开口呵斥：“说什么胡话！”

“我说真的。”林不定翻了个身，把脸埋在穆明台的被褥里，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林不定这名字也是师父起得，我不记得自己原来姓甚名谁，又不记得我爹娘是什么人，真算起来我家早就绝后了。”

穆明台坐到床边拍了拍他的背：“别瞎想，绝不绝后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难不成下一趟山看上哪家小娘子了，想同人家成亲？”

“你这才叫瞎想。小爷我眼光那么高，怎么可能轻易看上什么人？我是被罗藤这小崽子，吵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