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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晗霜的父母去得早,她身边虽有很多疼爱她的家人,但“母亲”这个称谓,在她五岁以后,便只唤过王妃。
王妃也的确如她所说,待沈晗霜就像是待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沈晗霜五岁以后便没机会再穿自己的母亲做的衣物了。直到沈晗霜嫁进王府,每到换季的时候,王妃都会亲自为她做一身应季的裙衫。
从挑选布料,设计花样,到裁剪缝制,甚至是新衣上身前的第一遍浣洗,王妃都会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三年皆是如此。
任沈晗霜怎么劝,王妃都会坚持此事,只说“这是我的心意,再多的我也做不了,你别推拒”。
沈晗霜是沈家和明家的掌上明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并不缺精致漂亮的裙衫。
但王妃倾注在一针一线中的心意,是外面买不来的,所以沈晗霜格外珍惜。她此时也穿着今年夏初时王妃为她做的粉荷百褶裙。
只是,今后,沈晗霜再也没有身份与立场称呼王妃为“母亲”了。
王妃对她很好,可祝隐洲对她实在很不好。
有些遗憾。
但这是她不得不做出的取舍。
人总不能太贪心,既要,又要,还要。
既然她已经不想要同祝隐洲之间的夫妻关系了,也没有资格继续占着别的。
沈晗霜陪着王妃说了许久的话,王妃才依依不舍地送她走出院子。
“母亲,您就到这里便好。”沈晗霜轻声说道。
她不擅长离别,这次之后她和王妃应也很少有机会再见了。若王妃一直送她上马车,沈晗霜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才对。
“那我就送到这里,”王妃温声说着,“你随时都可以再来王府。哪怕你我不再是婆媳了,我也盼着你能再来看看我。”
“好。”沈晗霜答应下来。
她很清楚,自己今后应不会再与祝隐洲有任何牵扯了,更不会再来他家的后宅。但她还是不忍心就此拒绝王妃。
缓步走回明溪院的路上,沈晗霜想起方才王妃说遗憾于没能看着她同祝隐洲一起生儿育女,可沈晗霜却很庆幸。
庆幸自己虽在不知不觉间对冷心冷情的祝隐洲动了心,却不曾糊涂到想要用孩子将他和自己永远捆绑在一起。
成婚后第二日,得知祝隐洲早已心有所属的沈晗霜便向外祖母要来了那剂对身体无害的避子汤药方。这让她如今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祝隐洲。
说起来,女子嫁为人妇后三年都不曾孕育过子嗣,若放在别家,可能会面对许多来自各方的压力。
但在王府,王爷和王妃不仅从未催过她,甚至都不曾旁敲侧击地提起过子嗣一事。
在外的宴席上,如果有人若有所指地提起,明里暗里地想刺沈晗霜,王妃也会立即维护她,不让那些闲言碎语惹她清净。
虽说身体是她自己的,是否要孩子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但沈晗霜仍然很感念王妃为她做的这些。
至于祝隐洲……
他应该至今都不知道沈晗霜一直在服用避子汤,也从未在意过她是否愿意同他孕育子嗣。
毕竟她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妻子。
她至今不曾有孕,祝隐洲应该也是庆幸的?
正因如此,眼下他和他的心上人再续前缘的阻碍又能少一些。
这样也好,没有其余的牵绊,她和他应也算好聚好散了。
沈晗霜回到明溪院后,春叶便开始吩咐家丁将整理好的东西一一搬去府门外的马车上。
沈晗霜决定同祝隐洲和离的事情,府中还只有春叶、王妃和王妃身边的嬷嬷知道。
而沈晗霜以往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回洛阳明家去祭拜父母,等父母的忌辰过后再回长安。是以家丁们看见那些木箱,也只以为是世子妃今年要带回洛阳的东西多了些。
将沈晗霜院子里的动向尽收眼底,转角后,没有现身的陈兰霜忽然问自己身边的侍女:“你说,我要不要去同世子妃解释些什么?”
侍女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陈兰霜又沉默着摇了摇头。
无论沈晗霜是因她的到来而心生闷气还是有意欲擒故纵,陈兰霜有她自己的私心。
即便沈晗霜只是暂时离开王府,于她来说也利大于弊。
“太子妃……”
“太子已经死了,”陈兰霜沉声打断侍女的话,“我如今已经不是太子妃了。”
顿了顿,她自言自语道:“但说不定,我能再当一次太子妃……”
陈兰霜的声音隐于暗处。
她一直站在少有人至的转角后。
直到看见沈晗霜被侍女扶上马车,确认一行人往沈府而去,陈兰霜才微不可察地轻出了一口气,扶在墙面上的纤指慢慢收紧。
果然,她并非毫无胜算。
想到了什么,陈兰霜朝身旁的侍女说:“让人去给世子递话,就说不知是否因生我的气,世子妃今日回了娘家。”
“今日我便会搬离王府,去城里寻一处可靠的客栈落脚。我只求自保,本无意影响他们的夫妻关系,请世子一定要尽快将世子妃接回家来。”
侍女仔细地记下,她听出太子妃同样是在欲擒故纵,忍不住说:“若世子不留我们……”
陈兰霜静了一息,随即笃定道:“不会的。”
“生性如此,他对沈晗霜应并无多少情分。况且太子谋逆一事还未完全揭过,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第6章 夫妻情断
沈晗霜离开王府后,王妃也立即叫了侍卫过来,吩咐道:“快去寻世子,告诉他,世子妃已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洛阳明家,让他现在就去追,一定要把人接回来。”
“若去迟了,恐怕就赶不上了。”思及沈晗霜离开前平静如水的模样,王妃担忧道。
皇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若沈相知道沈晗霜决定和离一事,为了不让沈晗霜被守孝一事耽误,他恐怕会立即将沈晗霜送离长安。
沈晗霜要与祝隐洲和离一事还未落定,若贸然捅到人前,或是留下书信之类的实证,便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是以王妃只能让人先将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尽快通知祝隐洲。
但愿还来得及。
侍卫领命后先往世子平日里常待的禁军营赶去,得知世子自昨夜进宫后就一直没出来,他又立即去了宫门外。
侍卫无令不得入宫,好在王府自有自己递话的路子——禁军营。
但代为传话的那名禁军进宫后却得知,早些时候陛下醒了过来,还将世子叫了进去。
眼下世子还在殿内,而有机会进殿请世子暂时出来一趟的林副统领也不见踪影。
再着急也无用,只能再让人去各处寻林副统领。
帝王寝殿本就不是谁都能进的,更遑论陛下正在病中,前几日还刚出了太子逼宫一事。
传话的人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事情竟然恰好都凑到一起了,绕来绕去这么久,今日要传的这话,竟像是冥冥之中遇到了层层阻碍一样。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
沈晗霜刚下马车,便看见爷爷正从长街上走来,神色严肃,但整个人都透着疲惫和劳累。
“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沈晗霜忙上前问道。
见是沈晗霜,沈相温和地笑了笑,宽慰她道:“无事,只是在宫里守了一夜,有些乏了。”
虽然太医们不敢将陛下的真实情况往外透露,但包含沈相在内的几位大臣都知道,陛下已经时日无多了。
所以时刻都会有两名大臣守在帝王寝宫,以免最后那一刻到来时,皇帝留下了什么诏令却无人作证。
昨夜是沈相和陈相一起守的,两人都刚从宫里出来。
沈相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此时看见孙女,他朝沈晗霜身后停着的那些马车看了一眼,心里一顿,侧首对她说:“先回家再说。”
甫一走进正堂,沈相便屏退了下人,温声问道:“太子谋逆那夜,你可有被吓着?”
“看你这模样,应一连几日都没休息好?”
沈晗霜神色微顿,眼眶霎时变得通红。
爷爷分明注意到了那些马车,却还是先问了此事。
沈晗霜以为那夜的一切都已经随着太子的死和叛军的溃败而结束了,可直到爷爷担忧地问起,沈晗霜才意识到,自己后怕至今。
的确如爷爷所说,自那日开始,沈晗霜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每晚都会梦到数不清的刀剑,鲜血,尸体。甚至很多时候,梦里的她也会成为那些残缺尸体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