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尝新 (十二)垃圾堆上的新发现187(1 / 2)

(十二)垃圾堆上的新发现

“詹老板,你说这话简直就是丢咱连的脸!哦,不,丢三棵树的脸!哦不,简直就是丢咱们塔里木兵团人的脸!”八个馍馍气哼哼地站起来,指着他数落,“咱们塔里木人家,哪年的秋天不是甜瓜西瓜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家里扛?苹果梨子不是一筐子一篮子地往家里㧟?!瓜果三五分钱一公斤!我看你家的床底下也没少堆过瓜呀果的,你说这事,简直就是给咱们连抹黑!让别的连队看笑话!”

台下,又是一片笑。

詹老板自己也跟着笑,慢条斯理地:“同志们,你们,特别是八个馍馍同志,哈马斯想岔了!额说的垃圾堆上的瓜果皮、葵花籽壳,是全连职工们哈马斯还没分时,垃圾堆上就有这些东西了!而且,这些年来,几乎,年年如此!”

台下的笑声、嘈杂声,立刻,消失了。

人们紧盯,他的嘴唇。指导员、连长对视了一眼。

“而且,去年夏天有一回,我还在垃圾堆上发现了十来个米白色、螺丝帽形状、一分钱大小的东西——”詹老板高高抬起自己的右手,拇指与食指曲成一个小圆圈。

“这些一节一节白色小螺帽样的东西,额长这么大,以前从来没见过!摸着好像是骨头,但,又不是猪骨头、羊骨头、牛马骨头,也不像鸡鸭骨头。额觉得怪可爱的,就捡回去,打算给娃娃们当玩具。嘿,没想到,路上碰到了刘副连长,刘俊义副连长。额让刘副连长给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是啥东西。没想到,人家刘副连长扫一眼,就脱口而出:是鱼骨头,这是大鱼的鱼骨头!到底是大连长,他说解放前在郑州的一家大饭店当学徒工时,看见最有钱的人家吃过特别大的鱼,留下的鱼骨头,就是这样的!”

台下,职工们,炸锅了:

“鱼骨?鱼骨头!”

“大鱼骨!”

“螺丝帽一样的,鱼骨头?!”

“侬看见过嘎杜额鱼骨头哇?”

“见过?连听过,还是头一回呢!”

“谁出来讲讲,到底咋回事啊?”

“小螺丝帽一样的鱼骨头?乖乖,那得多大的鱼啊?!”

“听说咱塔里木河里有一种胖头鱼,特别大!”

“詹老板说的螺丝帽鱼骨,不晓得是不是那种胖头鱼的?”

“别说大鱼,这么些年,咱们连小鱼也没分过一次呢!

指导员、连长不易察觉地,瞪了低头的刘俊义一眼。

刘竹影放下手里的半截翠绿毛衣袖子,目光穿过人缝,看到高司务长在用手背擦脸上的汗。

台上,那几个连领导们一个个,也满头大汗。

“同志们,同志们!听我讲两句!这里有些当官的,是不太像话!我今天要借东风,大着胆子在这里说句公道话、心里话。前年秋天,左场长来阿拉连队检查工作时,和大家一起吃午饭,大家还记得哇?”白武德站起来大声喊道,俱乐部顿时静下来,他脸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

“咋记不得?左场长和我们一起蹲在棉花地里吃饭、说笑,我们吃的是包谷馍馍就煮葫芦瓜,左场长只比我们多一个包谷馍、一碗皮牙子炒鸡蛋,左场长让我们夹他的炒鸡蛋,我还夹了一筷子蛋吃呢!我当时也想,我们的连队领导们蛮不错呀,上面不吃捧,下面不逢迎!”叽嘎大声道。

“他们哪里不逢迎?那才是他们摸准了场领导的脾气,投其廉洁之所好!博得场领导的好感而已!背地里,却私拿私分,多吃多占,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白武德气愤道,白皙的脸上,两边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

“白武德,你不要无中生有、乱喷粪!”张连长涨红了脸,恼怒道。

“我乱喷粪?我只要说出两个字,同志们,你们就晓得我白武德有没有乱喷粪!”白武德微微一笑。

“两个字?”

“哪两个字?”

“尝新!尝——新,尝一尝滋味的尝,新旧的新!”

“尝新?”台下有人小声咕哝,“听说过呀!”

只有刘俊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大声说了句:“尝新,我听说过!早几年就隐隐听说过。白排长,你来连队才不到三年,你是咋晓得尝新这个事的?”

台下,大家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白武德的红口白牙上,静得一根针掉地上也听得见。

“去年五月的一天,我发烧,烧得老结棍时,包谷馍、煮葫芦瓜,哈马斯吃不进!那时,我还没结婚——”白武德摸摸自己油亮的分头,得意笑道,“一个好心的菜地班丫头,偷偷给我拿来两根嫩黄瓜。我呀,感激得来!她说,其实,那两根黄瓜是从送给连队领导们尝新的鲜菜中偷偷抽出来的。我很震惊,第一次晓得了尝新这个词,尝新这个事!”

他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这丫头告诉我,所谓尝新,就是尝新鲜。蔬菜、瓜果刚一下来时,大家还没吃时,得先让他们几个人尝新!伊还说,自打伊六零年来这里,两任连领导,尝新就从没断过!只不过,我们这些新来的上海人不晓得罢了。她还千叮咛万嘱咐我,千万不要讲出去!但是,为了斗私批修,社会主义大厦不被毁于蚁穴,既然,领导们都说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畅所欲言,我豁出去,放出来了!”

台下,响起一片嗡嗡声,有人暗地给白武德翘起了大拇指。

台上的一排领导们,低着头,不断擦着脸上、额头的汗。

台下,王眉娥想起家里案板下那半盆子旧报纸包的羊杂碎,手心里,冒汗了。

“而且,我听说,别的连队,甚至,场部自己的园艺队,哈马斯有尝新的传统!白排长勇敢地揭开了盖子,我也说两句自己的心里话!”简新国从舞台一侧走出,两眼炯炯有神。

“同志们,我听说特别是铜板,哦不,高飞当上司务长后,咱们连尝新的种类更是不断翻新、扩大。三号羊圈附近条田试种的花生、蚕豆,水闸上养的鱼,养鸡场的蛋,试验田的葵花籽,哪样不在尝新之列?!而我们大伙儿啥时见过一粒花生蚕豆、一片鱼鳞?!我当时听了,就又震惊又生气。太不公平了!可是,尝新这事,连里人都只敢怒不敢言,暗地里说别的连队可能也都这么回事。几年了,谁又把他们怎么了?可我,偏不信那个邪!就趁着斗私批修、大鸣大放的好时机,勇敢地站出来,敞开天窗说亮话!领导们想想,私下里尝新这个事,到底有没有?如果,真的有,该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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