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天里的油画 (二)五彩油画里81(2 / 2)

“给林茜草用了,她的麻袋忘宿舍了!”张克豪头也不回地。

“你呀你,为了女朋友,可是顾头不顾腚啊!”

“哈哈,侬大哥莫说二哥!等侬长脚有了女朋友,侬笃笃定定比阿拉骨头还轻来兮!”张克豪大声用上海腔回应他,大笑着,一溜烟向过称处跑去。

长脚拖拽着酸麻的腿脚,两手握拳撑地,咬牙,一用劲,这才慢慢站起身,捶捶腰,趔趄到田埂上,卸下已装了小半袋棉花的白布袋,一屁股坐下。

他端起地角一只用小半张旧《阿克苏报》盖着的淡黄色搪瓷碗,里面还有小半碗淡酱色的菜汤,狼吞虎咽起来。末了,他用一小块馍头将碗底、碗边擦得白光锃亮,还剩了二指大小的一块馍馍,攥掌心里,然后,将碗勺放进田埂上一只有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的军绿色书包。

他用棉棵划着深一道浅一道红白痕的脏兮兮手背,抹了抹嘴巴,美美地伸了个懒腰,直挺挺地朝田埂上倒去。

他头枕田埂,四仰八叉地躺在棉田里,腰背顿时舒服了好多,听着微风拂过棉棵的“沙沙”声,眯眼望着头顶的蓝天白日,将那二指宽的包谷馍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包谷馍的甜香,顿时溢满口腔。

他望着辽远的天空,望着眼前不远处的米色沙包,几棵金色的胡杨,慢慢地嚼着包谷馍,一种快乐幸福的感觉,在心里,在田野,弥散。

突然,他停止了咀嚼,一个鲤鱼打挺跳起,飞跨到军绿色书包前,摸出巴掌大的一片旧报纸,和一个铅笔头。

他的地块离这个棉花条田的最北端,不过隔着四五亩地,他知道最北的那块地,是张克豪的地块。那里,离过称的地方最远。

那块地的田埂上摇曳着一簇簇枯黄或灰白的芦苇,而芦苇身后便是一排二三十棵经霜染成桔红色、间或夹杂着一两棵半青半黄的胡杨林。胡杨身后,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米黄色沙包。那排向天际的沙浪,像是依在胡杨林的头上。

那四五块棉田,有的棉田已是一片棕褐色,有的,还是雪白一片。棉田里,晃动着几个弯腰的人影。

灰蓝色的天宇,波涛般涌向天际线的枯白色沙包,雪白褐色相间棉田里的人影,挡在沙海与棉田间的金红色胡杨林,似一条蜿蜒的金红色天然长城。

蓝天、沙浪、胡杨林、棉田,从天上到人间,仿佛只在咫尺之间。

沙浪,擦着蓝天的边际。胡杨,连着沙浪。棉田,连着胡杨。

他坐在棉田里,仿佛,一伸手,就能挨着胡杨,摸到沙浪,抓到蓝天。

一切,静悄悄的。连微微的秋风,都静悄悄的。

一切,无声,无言,静美。

这浓艳鲜丽,如痴如醉的美景,塔里木秋天里的五彩斑斓油画,震撼了他。

他坐在田埂上,看一眼蓝天沙浪、胡杨芦苇,回头望一眼身后长长的半片雪白、半片褐色棉田,一手按住膝头旧报纸的一角,一手颤微微地,在纸上勾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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