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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凑出的记忆,梦魇中破碎的画面, 他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了阮青逍手,连带着将那瓶星火拢在掌心。

“这些事情,想必师尊早就知道了, 现在和我说, 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防止你这小崽子发疯啊!

人都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要不是得防着你一言不合的就背后给老子捅冷刀,老子才不带你玩儿了!

阮青逍没好气地想,手下里拽了两下腕子上脱垂的银链。

比如这种一言不合就‘小黑屋’的骚操作。

他掀起眼,直直撞进一汪深潭,逍楚河看过来的视线很专注,狭长的眸底装着他的身影。

这令阮青逍有一种莫名的错觉,好像这双眼睛从始至终望着的,只有他。

“你不能成为魔君。”

阮青逍深吸了口气,倒是没将手抽回来。

青年温热的掌心包着他的手背,浸了凉意的指尖逐渐暖了起来,阮青逍蜷指,下意识握紧掌心的琉璃瓶。

他抬起眼,和逍楚河那双又黑又沉的眸子对视。

“‘它’想夺取你的生机。”

自从看过了‘自己’留下的那段影像,这些时日里阮青逍就一直在思索,好不容易理清了点思路。

这一世之所以剧情崩得不像话,纯属是因为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大概就和‘局中局’、‘梦中梦’是一个意思。

照现有的线索推断,第一世的自己应该是顺利完成了那什么拯消除怨念值的任务,而后因为不知名的原因……

咳,就算是两情相悦吧,被逍楚河那臭崽子掰弯了。

后来阴差阳错间,发现了书灵那小王八蛋在窃取逍楚河的生机。

因为一直逮不到他,所以干脆以身做饵,后来不知做了点什么事,加速消耗了那个小王八蛋的生机,让他一怒之下对自己下手。

阮青逍推测,自己当时那么做,必然是有保全性命的把握,不然不会莽撞出手。

而这把握究竟是不是后面这兜兜转转的一百世,他还不确定。

现在他唯一清楚的事,就是逍楚河并不恨他。

这崽子面对他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很乖,快来摸’这六个大字,哪有一点面对仇人的模样。

再加沈宵沂和千机楼主语焉不详的话,阮青逍猜测真正被困在那一百世里的人不是逍楚河,而是他。

‘魂碎百片入百世,只愿寻得一魂归’

短短的十六字,藏着逍楚河这一百世来无尽的孤寂和痛楚。

他没有记忆,所以一次一次的死亡只残留恼怒和对凶手的惧恨。

可逍楚河呢?望着眼前满眼都是他的青年,阮青逍鼻尖有些发酸。

当年被剖元魂的时候疼吗?每一片元魂亲手杀死他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阮青逍此时没办法和当年爱着逍楚河的自己感同身受,但只要光想一想他养大了的小崽子被旁人玩弄鼓掌,他就恨不得提剑去抄了那个混账书灵的窝。

“吾皇。”

有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逍楚河身旁,逍楚河掀了下眼,手指一抬。

影子似乎有些顾忌坐在一旁的阮青逍,他只微微一迟疑,逍楚河冷冰冰的一眼就扫了过来。

来源于血脉深处的制衡令影子微微一颤,低垂着透露,声音恭敬沙哑。

“修真界那边出事了。”

尽管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剧情的齿轮也仍旧在按照既定好的方向滚动。

凌家的出事在阮青逍预料之中,但令阮青逍有些没料到的,是这混乱中同时被传出来,关于他失踪以及逍楚河魔子身份暴露的消息。

这消息的时机太过巧合,简直像是有人故意而为。

“是他吗?师尊?”

逍楚河挥退影子,朝阮青逍倾身,没有质疑也没有追问,仿佛已经认定阮青逍所言就是事实。

白茶微涩的气息蔓延过去,同清冽的雪香再度纠缠在一起。

“要我怎么做?”

他靠近阮青逍,像个撒娇的孩子,搂着他的腰,将头轻轻靠过去。

那双沉而森冷的眸子在这一刻又黑又亮,像是被海水浸泡过的黑珍珠,再看不出一日前半点疯魔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明晃晃的黑化度,阮青逍还真就信了这小崽子的邪。

纤长如玉的手指抵着青年眉心往后推,阮青逍四下一扫,斥道:“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反正他如今是一点也不怵这小臭崽子了,语气自然就不客气了起来。

逍楚河轻笑一声,他另只手握住抵在眉心间的手指,贴近唇边一寸寸吻出薄红。

“师尊往昔分明最喜欢我这副模样。”

还是疯的……

阮青逍嘴角微微一抽,毫不客气抽回手,正要嫌弃地往他袖子上蹭蹭,却在窥见逍楚河一瞬间暗下的眸色时怂了。

嗯,他是不怕,他腰怕!

“说正事,”他连忙转了话头,又正了脸色,“我知你今世这副躯壳还保有灵脉,我只要求一点,不能堕魔,至于其他的……”

眼下混乱无比修真界无疑是书灵的手笔,阮青逍猜,能让他如此狗急跳墙的原因,是这最后一世应当也有许多事情超出了它的掌控。

譬如逍楚河有前世的记忆,譬如两世的融合,或者其他……

不然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揭露逍楚河的身份。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阮青逍的视线落在星火灼灼的琉璃瓶上。

他还有一个完整的逍楚河。

沈宵沂的随口一言浮现脑中,阮青逍忽然就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他望着逍楚河,喉骨滚了滚,几分迟疑地试探道:“……你,想变完整吗?”

话一出口,逍楚河微微一怔,阮青逍心下一紧,顿时就有些懊恼了。

冲动了,他想,实际上,没有人能接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一部分。

最后一丝光亮在地平线消散,熏烤的碳火发出噼啪炸裂的声响。

迸溅出的火星子明媚耀眼,像晚夏最后一夜里的萤虫,挣扎着,绚烂着,又在无声无息中死去,只留下灰败僵硬的残骸。

久久无声。

逍楚河在思考,他的目光落在琉璃瓶上,黑沉的眸底印着跳动的星火。

阮青逍能看见他垂下长睫的眼睑在轻微颤动,好半晌,他抬起眼,在阮青逍以为他要拒绝时,青年微微扬起了唇。

逍楚河凑过来,温热的手指抬起阮青逍的下颌,在阮青逍略显错愕目光里,声音不紧不慢。

“师尊的要求真多,不过弟子都可以答应,但弟子也有一个请求,师尊能答应吗?”

阮青逍:……

什么叫做趁火打劫,这特么就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

老鬼知道这疯批小崽子的脑子里打得都是些什么主意!

“你说什么?”

听完逍楚河所谓‘请求’,阮青逍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盯着逍楚河那张‘人模狗样’的脸,企图在上面瞧见一点,玩笑或者不好意思的神情。

可逍楚河只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弟子说了,不双修,就修魔。”

“我要师尊,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的。”

简直是疯了,阮青逍恼怒,这种时候,这混账玩意儿竟然还惦记那种事。

他愤然起身,动作大的撞翻了竹椅,空旷的廊上顿时响起剧烈一声。

爱谁谁谁去吧,老子不伺候了!

但他还没走出去一步,垂下的袖子却叫人攥在掌心里,一片火色下的阴影跃然于上。

阮青逍冷瞥一眼,正要甩手挥开,逍楚河低低的嗓音却令他动作就地顿住,连手指也被得寸进尺地握进了掌心。

“师尊,”青年叫了他一声,声音很淡,像是被风吹散去,“我怕。”

苟延残喘时,他不怕。

被人追杀时,他不怕。

削肉取骨时,他不怕。

可此时此刻,面对一件可能失去阮青逍的事时,他怕了。

他怕完整的自己比自己好上太多,‘他’能带着全部爱意光明正大地站在师尊的身边,去做一切令他发狂嫉妒的实事情。

逍楚河此生所有的惧意都系在阮青逍一个人的身上,他怕师尊不看他,他怕师尊丢下他,他怕师尊放弃他……

这些念头光是想想,就令曾经失去过阮青逍一次的他惶恐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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