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亲礼(1 / 2)

苏隐从兄长那里的得知,父亲将要出州易马。她记得,上次出州北上还是三年前。

对于苏老出州,潘氏劝阻不成,便将怒火牵扯到妾氏石多朵身上。因为她是鲜卑人,现下鲜卑人有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三公子见石氏受了委屈,便拿下人撒火,闹得府里鸡犬不宁。

秋高气爽,苏澹在府中不快,便骑着黑马往城外跑去。天地辽阔,不似高宅屈人。

“驾——”,苏澹挥舞着马鞭,纵情高呼。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到了山脚下。

苏澹下马,朝城门口的望去,见一个灰衣男子骑马追来。

“灵台兄,你不要心疼马,不鞭笞它,它怎么会听话呢?”,苏澹嚷道。他见许巽双手扯缰,在马背上摇晃。

许巽下马,险些绊倒,还好苏澹急时扶住了他。

“苏枫眠,你何时进步得这样快?”,许巽笑道。他牵马与苏澹并行。

“哈哈,本少爷是天降奇才,区区马技,不足挂齿!”,苏澹大笑道。见林木郁秀,莺啼鸟鸣,顿觉胸中舒畅。

许巽见好友一改愁容,喜上眉梢,自知是这山野秋风带走了他的忧愁。其实,无论地位尊卑,人都会忧伤。有些是自寻烦恼,顾影自怜;有些是心胸狭隘,容不得错。

想到这里,许巽不禁摇头,那自己呢?他所向往的东西,会得到吗?

“想什么呢?这山林野趣十分怡人,你可别提洛中琐事!”,苏澹见他眉头微蹙,便以为许兄又操心晋中北伐之事。他憧憬军营,但厌恶战争;喜欢功勋,但不忍杀人。

许巽不语,走向一旁,将马系在山路旁的大树上,甩袖拂去石头上的灰尘,“来,苏君请坐!”。他笑呵呵地看向苏澹,十分惬意。

苏澹见状,也将马匹系在树上,拍打着衣袖的尘土,“大将军当坐战车,岂能盘踞石上”。他抱臂倚在树旁打趣。

“好一个‘当坐战车,不踞石上’!”,许巽应和道。

二人相视一笑。苏澹从马侧布囊中取出酒壶,扔给许巽。

“青梅酒!”,苏澹得意道。这是他从城中酒家买的,此酒烈而回甘,清香如醉。

许巽接过酒壶,扬起头喝了起来,“好酒!”,他放下酒壶,佯装失态,“论天下英雄…”

“唯使君与操尔!”,二人异口同声,接着一阵狂笑。

笑罢,苏澹挑眉,“灵台兄,你认为当今天下,谁是英雄?”。

“文举梁芬,武推荀希”,许巽面色微沉,“可惜,梁芬外戚干权,荀希又太过残忍,屠杀无辜”。此二人是朝中名臣大将,有如国之台柱。台柱被群蚁啃噬,终有一天会轰然倒塌。

苏澹点头,他也听过荀大将军的名号,传闻说他勇猛如虎,用兵如神。

“不过,不久后…便能知晓谁是后起之秀,我朝英雄!”,许巽笃定,北伐之战,定会改变朝中格局。当国力有损,世家便会崛起。他很好奇,这戏台子上是谁人登场!

山风袭林,草木幽香。日光穿林而下,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洒下金黄的斑点。

苏澹歪着脑袋沉思,不久后?北伐?后起之秀?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忽然感到惭愧。他少时便不喜枯坐书堂,整日想着嬉戏游玩。国朝品人物,举孝廉,也不会从商旅家选举。如此以来,他就有了正当理由拒绝读书。可后来,他结识了许巽,被他的气度仪表所折服,便重新捡起书卷,埋头苦读一阵子。

“灵台兄,你认为后起之秀会是何人?”,苏澹摆正身子,严肃道。与其靠他的脑子想,不如直接问问别人。

许巽沉思半晌,“琅琊王氏”。

“王氏?可谢家在朝内外颇有声名”,苏澹一脸疑惑。

他对这些世家大族一向提不起兴趣,认为他们只会瞎扯闲谈,毫无功绩。益州刘氏连人家谢家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却这般作恶。那王谢大家之恶,可想而知。

“益州刘氏如何?”,苏澹明知故问。他倒想借苏巽之口,听听益州地痞的恶评。

“鸡稚与鹓鶵”,许巽脱口而出。

“哈哈,鸡稚!哈哈哈…”,苏澹笑得前俯后仰。那刘世勋岂不是鸡崽子?刘毅?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姐姐要嫁予刘毅,他们日后还是姻亲!

许巽见苏澹在树下张牙舞爪,甚是奇怪。他知道苏澹素来与刘世勋不合,时常为抢占街道而打架。上次刘世勋听闻苏澹摔伤了脚,执意激他赛马。许巽劝他不过,眼睁睁地见他拄着拐杖去了马场。

“刘氏长久不了,你不必烦恼”,许巽为劝慰好友,不得不夸大其词。其实益州刘氏在前代是皇族贵戚,即使到了现在,其势力仍不可小觑。

苏澹的眉头蹙成一座山峰。自语道,“我可怜的姐姐”。

许巽一脸疑惑。苏隐?

“令姊…与刘家?”,许巽似乎猜到了什么。在他眼里,苏隐体内封存着某种力量。这种力量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只知道,她的娇矜傲慢,佯装老成,都惹人发笑。她不过是个小女子,偏要装出大丈夫的模样。

苏澹闻声看过去,见许巽眼里闪着光,这微薄的光转瞬即逝,黯淡在无尽的深渊里,仿佛他平静的眸中,一波未起。

日光下沉,树木的影子变得斜长,在山麓上重叠交错。两匹马被拴在树边,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后,缓步上山。一个身着灰底青鱼锦,一个穿着烟色云纹布衣。

他们或止步交谈,或折枝做杖,侃侃而谈,大笑于林间。

日暮山幽,虫鸣花静。晚秋的风送来一阵湿寒,明月高悬。

东栏烛光未歇,人影绰约。

苏隐坐在潘氏身侧,把玩着一只银镯。

苏老坐在堂上,望着满屋的器皿、珠玉、云锦,却忽觉一阵空荡。

这些是刘家送来的定亲礼,更是催婚符。苏隐再过几月就及笄了,那时便该兑现婚约,嫁做人妇。

“刘氏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烂旧罐子也拿得出手!”,潘氏瞪了一眼铜盆,越发觉得刘氏小气。她的目光由铜盆移到漆木匣子,又顺到银饰——三根无珠钗。最后,像是被扎了一般,猛得收回目光。

潘氏压不住心头火,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银镯,“哐当”一声,正中铜盆,将出神的苏老吓得一抖。

苏老望向夫人,挤出一丝微笑,觉得口干舌燥,良久,从喉咙里吐出一句话,“是有些怠慢了。”

论钱粮,他苏家在益州商榜上留名,论门第,苏家太祖又与前朝蜀君相识。前前后后,今朝明月配他昨日黄花,绰绰有余。

“何止怠慢!简直侮辱!”,潘氏大吼。敷满白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两条眉毛打了几个回合后,撞到一起。

苏隐无奈地瞥了一眼“大礼”,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料,被心细如丝的母亲发现,在潘氏目光的烤炙下,她吞吐道,“或许刘氏财力…本不如苏家”。

搬东西的侍从立在原地,门边的婢女侧目而视。四周无言,空气凝滞。

苏隐噤声,她抓住母亲的衣袖,佯装无辜。

其实,苏隐知道,刘不如苏,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只不过没人愿意承认罢了。我朝沿袭了曹魏制度,举门第大姓之人为官。尽管苏家家底再丰厚,在世家眼中,不过是贩马之徒。可那又如何呢,水虽纤弱,亦能穿石。

“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苏老面露难色。

“怎么?难道浮光说的不对吗?!”,潘氏挡在女儿身前,挑眉大叫。她要让今日之事传遍益州。

苏老无言。

正在这时,外廊的小厮急忙赶来,不料被脚下的铜盆绊倒,整个人摔在了漆木上,“哗啦”一声,朱红漆木散成木块,像一堆艳红的柴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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