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7）烧尾宴103（1 / 2）

第二日，午时，李绅府上。

笙箫鼓乐，响彻云霄。

李绅领着十数个婢妾子女，亲自出门相迎，把马头挽住，将李德裕及夫人、公子迎入府内，登堂入室，唤宾人赞礼。

一路延请李德裕夫妇同坐上座，然后李绅指着堂下四个庖丁抬进门来的头披着红绸新宰的初羊，道，“文饶，你可还记得，这是你吃的第几头羊？”

作为前宰相李吉甫之子的李德裕，爱吃羊，且从小就爱吃，朝中人人皆知，他爱吃羊，还有一习惯，就是命人记下他吃过羊的数目。

“哈哈……加上你今日这一头初羊，正好是我此生吃的第四百零一头羊。”李德裕捻须自得一笑，目光远远落在门外被仆人拦住的新人白敏中，悠悠道。

李绅闻言举起由姬妾斟满的玉杯，大笑，“那这头初羊，算是赶上一个好彩头。”

“我们大伙一起举杯，来敬今年这第一头初羊，讨个吉利！”

“慢着！”

“瞧你这贪杯的性子。”

众人正要共同举杯，李德裕却按住他的酒杯，道，“连今天的新客都忘了。”

“你看我这脑子，该打！”

李绅远远的也看到了大门外还在东张西望，不敢进门的新人，使劲拍了一记脑门：“重要的新人，都忘了迎进来。”

于是，忙要起身再去迎新客，却被李德裕起身按下，“不急，新人吗！你先让他认认门，认认路。”

“否则，下次，只怕他又找不到你李府的大门。”

李绅闻言大笑，“哈哈……那好，我们大伙就边吃边喝边等，左右这初羊新宰，上炉炙烤，还得一会功夫。”

话落，他手一挥，他身后的美妾放下玉壶，飘飘荡荡如蝶飞出，领着十八个西域舞姬旋身舞起，而彩衣婢女们端着葡萄美酒冷盘蜜饯当先上桌。

……

门上。

从来没有来过相府的白敏中，登上六开间的石阶，持着宴会的邀请函，手脚都不知道放哪，看着李辅相门前忙碌的司宾，恭敬拱手道，“下官，白敏中，尚书省左司员外郎，特来拜会李相爷。”

“左司员外郎？”

身为副相相司宾，识得朝中所有官员及家属是最基本的要求，可是眼前这位五十出头，身上灰色儒衫打着布丁的客人，他们却十分陌生。

“今日请了这位吗？我不记得有。”

“白敏中，我好像听过。”

“等等，还是看看名单，别放错人进去了。”几个司宾小声交头接耳，摇了摇头，但是看着他的帖子却是府上派出去的，于是手一止：“员外郎，请稍等。”

白敏中局促不安的等候着司宾核对宴会名单，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最末一位，才看到新添的名字，对他拱手让道，“白翰林，不好意思，里边请。”

“白翰林？”

不过等了一会，却已经引起周围宾客的瞩目和旁观，白敏中又是羞又是臊的慌，诧异道，“不不不……下官不是……翰林……”

“莫弄错了，下官还是回去吧……”

说罢，白敏中提起衣袍准备掉头就跑，心想一定是哪搞错了，这李府的烧尾宴怎会请他这尚书省从六品最末等的官吏？

就在这时，一声大笑自他身后响起，有人提携着他跨门而进，“走吧，李相的宴贴是不会弄错的。”

白敏中闻声回头，只见对方一身绯色瑞锦圆领袍，正是当朝翰林学士院第一人，承旨令狐绹。

“下官白敏中，见过令狐承旨。”

令狐绹笑了笑，受他一拜，才轻轻扶起他，“白翰林，你我以后就是同僚，来，不用多礼了。”

同僚？

白敏中那微愣的神情看着他，惹得令狐绹更是摇头轻笑，“你任命翰林学士的文书，待休沐结束，本官就会着吏部正式下发。”

“你可能会疑惑为何会突然将你从尚书省调任我翰林学士院。这其一，自然是因为你白家兄弟二人倾尽家财，为国修河道，圣人已知晓此事，定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二则，因为李德裕李相盛赞你文采斐然，勤勉务实，定能胜任翰林学士，举荐与你。”

“李相举荐了我？”

唐朝官阶分为九品十八级，白敏中不敢置信，如今当朝第一人的李德裕李相公，会举荐他这等从六品第十二级的芝麻官。

翰林学士，虽无固定品阶，可因为亲近帝心，乃天子私人秘书，不仅负责草拟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还可参与中书省的参谋密计，能成为翰林学士承旨的，未来往往还能直接晋升为一国宰相。

可谓是一条通天捷径。

多少人梦寐以求。

没想到就这样突然砸到他的头上……白敏中还是不敢相信，原来好友说的都是真的，天上的圣人真的看到他们白家了。

令狐绹一笑，只点了点头，再没多说，只是撩起衣摆当先走在前面，容他落在后面，醒一醒神，白敏中愣愣的又给门上司宾左右鞠了一躬，方才浑浑噩噩，慌慌张张跟上，许是今日真的出门没看黄历，连这回廊的阶梯都把他绊了一跤，又引得左右周遭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

……

“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

烧尾宴上，李德裕接过厨子的工具，亲自拿起木筷夹起切下来的羊肉，就着炭火烧红的方炉一片一片翻动着，徐徐说道：“年轻时，我以为老子说这一句意指：治大国如同烹饪羊鲜一样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