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奏109(1 / 2)

葬礼上真宫瞳里哭得撕心裂肺,用真宫凉的话来说‘简直跟死了亲妈似的。’

她的母亲生她的时候奶水不足,专门请了一个奶妈回来,断奶之后也一直作为保姆待在还未出嫁的,原名叫做入矢瞳里的女孩身边,她母亲早亡,父亲续弦不善,这位叫典子的女人几乎等同于她的养母。

八岁的真宫雅雅什么都不懂,只是穿着黑色的小裙子,懵然无知地仰头看着自己悲痛欲绝的母亲。

三月的津市晚冬未褪,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穿堂风,足足穿了四层的真宫雅雅打了个哆嗦,真宫瞳里只听得这轻微的一咳,立马从丈夫的脖子上解了长长的羊毛围巾,然后把它一圈圈地缠在女儿的脑袋和脖颈上。

周围整整齐齐地跪坐着她母家的黑西装小弟们,为龙矢会二管家的夫人,更为大小姐最亲近的人一同哀悼。

外厅还有好些献完花的女眷,小声地讨论,典子年纪不过半百,一向脑静灵活身体康健,挥舞着锅铲能把不想读书整天乱跑的孙子追得半条街,怎么会突然就猝死了。

真宫瞳里牵着女儿走出来,正好听到有个人低声说:“被那个,那个丫头给克的吧。”她努努嘴:“听说老太太三天前刚把她从乡下接回来呢。”

真宫雅雅的小手被母亲攥地发痛:“妈妈,他们在说奏姐姐吗?”

“别听他们乱说话。”一身黑衫的真宫凉今年不过三十四五,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他把女儿从地上抱起来,说小话的女人们看到一家三口出来,都急忙鞠躬:“真宫先生,瞳里小姐。”

真宫凉微温和地朝他们点头,哭完了的真宫瞳里脸色悲戚,只扫了她们一眼,沉默地坐进了等在外面的车厢里。真宫凉试图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女人捂着孩子的耳朵,双目噙泪:“真宫凉,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

八岁的真宫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坐立难安,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自己从小长在长野的一个偏僻老宅里,天生没爹,母亲是个穷苦的洗碗女工。其实事情不多,钱也不少,但是他似乎有个重病的外婆,母亲的钱流水一样就出去了。

本来穷倒也什么,但是他的母亲却从小让他穿女装,留长发。等到他五六岁开始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女孩之后,母亲又着急忙慌地纠正他,你不是女孩,虽然你不得不穿裙子,但是你是男孩。

而且不能让除了母亲和巴奶奶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他是男孩。

他们生活的地方偏僻人少,大多数只活动在那个几百平的老宅里,他母亲怕他去幼稚园会暴露性别,所以一直都是自己教授文字和简单的数学……

他很想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但是每次提到上学,,出去,他的母亲就会露出一种奇怪的惊慌。好不容易前年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她知道一直让孩子待在家里不是办法,总算松口让他去学校——前提是绝对不能让人发现性别。

奏开心极了,甚至自己踩着小凳子,翻出来最喜欢的,舍不得穿的小裙子,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准备开学的那天穿着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出现了什么令她极度恐慌之事,甚至连老宅的大门也不让他出去,又在一个月前,突然哭着抱着他,直说对不起。

“奏,奏,对不起,但是我的妈妈要死了,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这么做根本没法向凉先生要这么多钱——”

于是四天前,以为身着华丽的老妇人,带着四五个黑西装男人,来到了老宅,妇人神情倨傲地对几个男人说:“你们在外面等着。”然后就捉小鸡一样把穿着麻布裙子的真宫奏提溜进了一个客人用的房间里。

真宫奏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瑟缩在角落:“奶奶……奶奶你要做什么。”

妇人的脸色变得极快,把人拎进房间之后,脸上的倨傲和嫌弃立刻就消失了,变成了一种百无聊赖的面无表情,她扫了一眼想要偷摸踩凳子翻窗的真宫奏,冷若冰霜地开口:“别动。”

妇人的话似乎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只是她一出声,他就下意识地僵在了那里。老妇人看看时间,大概过了四五分钟,然后又拎麻袋似的把他拎出去,脸色又恢复如常。看到紧张守在门外的孩子的母亲,冷哼了一声:“怕我吃了她?”

紧张到额头都在冒汗的女人听到这个‘她’之后,脸色一下就放松了下来:“没什么问题吧?那……那……”

老妇人从袖子拿出来一张银行卡,用两根手指夹着递过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母亲眼含泪花接过,不舍地看着他:“我知道,我知道。”

真宫奏不知道他母亲知道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被母亲给卖了。

他的母亲选择了自己母亲,放弃了他。西装男里有个年纪比较小的,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怜悯。

做完交易的当时,真宫奏就被老妇人抱上了车,他还没来得及带上自己喜欢的小裙子。

车子开了好多个小时,从没坐过长途车的真宫奏脸色铁青,难过地悄悄掉眼泪。

闭目养神的妇人打开窗户,寒风把他激得打了大喷嚏。听到响动的老妇人顿了一下然后解开他的安全带,把人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摸着他的后背。

嘴巴微微张了两下,声音很轻,好像说的是:“人类真娇气。”

大约是因为比较丰腴,比他那位因为常年干活而有些干瘦的母亲的怀抱,更加温暖和柔软。

他很快就睡着了。

又很快醒来了。

很快是他自己的感觉,实际他醒来时车已经开进了真宫家的大门,下车的时候老妇和在车上的温柔完全不同,依旧是很粗鲁地把他拎了下来。

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坐在小会客厅里,两人坐得有些疏远,男人满脸笑意,女人瞧他的眼神像是在审犯人。

“没有问题,是个健康的女孩。”老妇朝着两人点头:“我亲眼检查过了。”

那大概是他的父亲,他从来没见过的父亲。

他嘴巴张张合合,一声‘爸爸’卡在喉头,他很想大声问一句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来看我……但是能做的,只是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裙摆。

“姐姐!姐姐!”女孩娇俏的声音由远及近,他转过头,一身层叠小纱裙的女孩满脸激动地从外面跑进来:“你就是我的姐姐了吗?我真的要有姐姐了吗??”

女孩十分激动,冲上来就抱着他转了个圈。

“我叫雅雅,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一双明眸瞪着他,好像天下的星光都在她眼里。

“我叫奏。”他低声说。

“哇,这名字真好听!”女孩赞叹,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大声笑着:“さとる,我有姐姐啦!”

一直坐在主位上的夫妻也站起来,朝着雅雅的身后微微鞠躬:“先生也来了?让您见笑了。”

站在一边的仆人看到主人都鞠躬了,也都诚惶诚恐地弯腰,除了直挺挺站着的老妇,所有大人朝着什么都没有的方向虚空鞠了一个躬。

看得真宫奏毛骨悚然。

“这个是さとる哦。”女孩伸出手掌的方向稍微动了动:“你们要不要认识看看呢?”

“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幽灵还是别的什么,只有自己看不见的东西的真宫奏头皮发麻,他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的:“还真是土……真是朴素的名字唉。”

一边的老妇莫名其妙不爽地啧了一声。

在场的人却毫无所觉,反而是被他惊天的发言吓得一下就窜了起来,似乎急忙想帮他找补:“不是的,先生。奏童言无忌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一个乡下的野丫头,根本就不会说话,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两夫妻一副想追出去又不敢的样子,似乎那个看不见的存在已经走远了,不要说一直臭脸的女人,就连他一直笑眯眯的父亲脸色都沉了下来:“看来你在乡下的母亲并没有教过你怎么说话。”

他感觉自己的眼泪一下就沁满了眼眶。

这位他从来没见过的父亲似乎对他看不见那位さとる先生表现出了极大的失望,还是随便挥挥手,就让人把他带进了一个看起来没怎么认真收拾过的房间。

但是比他之前和母亲住的佣人房要大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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