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基督之血Ⅷ20(2 / 2)

“披一下吧。”他说,“然后……至少让我送你去医院。”

“你是在怜悯我吗?!”少女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又把鞋丢了过来,这次正中泷川飞鸟的后脑勺:“无论我身上发生了什么的事,都轮不着别人来同情我!这件事是我该得的,我也不会后悔我做过什么——”

“不是你该得的。”泷川飞鸟打断她,“无论什么时候,强/奸都是没有理由的。”

“别拿你那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来敷衍我!”她蛮横地说,“你们这种人都是这样——”

“不不,”泷川飞鸟吸气,能把这姑娘安抚下来或者仅仅是进一步激怒她,成败在此一举;而他想到了一个地狱笑话。如果嘲讽能宽慰她,那就嘲笑吧。

“谋杀有时是可以理解的。”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不正确,但可以理解。但强/奸不是。强/奸无论如何都是不可理解、也没有理由发生的。——想想看,我们会问:‘如果你回到过去,你会杀死希/特/勒吗?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呢?’但我们不会问:‘你会强/奸/希/特/勒/吗?’——这什么鬼问题。‘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呢?’——这不是更变态了吗?”

只有雨声。

“我不是说,谋/杀比强/奸更好。”泷川飞鸟说,“我……非常庆幸你还活着,我很感谢你还在和我说话。但是,在强/奸案中,最需要、甚至是完全需要对此负责的是实施者,而绝对不是承受者——你做过的一切都不是理由。”

“你可以对此感到痛苦,或者悲伤,或者愤怒,或者什么别的,什么都可以。”他继续说,带着祈求的语气,“因为,就算你可能在其他事情上犯过错,但在这件事上你是没有错的。所以……至少让我送你去医院吧……不报案也没关系。”

虽然他现在在胃里燃烧着一团熊熊怒火,像是野兽想把猎物撕碎一样想要把那个人渣——无论是谁送进监狱,但他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去强迫一位试图挣脱阴影的受害者。

他听见细细簌簌的衣料摩擦声。过了一会儿,那姑娘说:“喂,你,把我的鞋给我。”

他又捡起鞋,倒退着走回去。“转身。”少女命令道。

他迟疑片刻,转过身。女孩把自己包进他的外套里,白色的风衣是他为数不多能在黑暗里看清的东西。

“过来,再走两步。”她说,“我又不会吃了你。蹲下。”

他依言做了。现在,他们离得很近,他把少女的鞋子递过去。她接过去,却没着急穿上。潮湿的手指轻轻地捏上他的下巴。这回他能看清她的脸了。

“长得挺帅嘛。”女孩啧啧,“就是傻乎乎的。”

泷川飞鸟眨眨眼。就算是小雨,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俩的头发都已经被浇得湿透,贴在脸上。

“像狗一样。”她说,“就像我家的狗一样。无论我做了什么,它都那副眼巴巴的样子看着我。就算我踢它一脚,它也只会哀叫一声;下次叫它的时候,它还是会摇着尾巴跑回来。”

“嗯。”

“像狗一样。”她喃喃道,“所以,你为什么那样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啊。明明……”

“对不起。”他说,垂下眼,“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我本来应该能够保护你的。”

“为什么要道歉啊!”她大吼,“明明你——什么都——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松开了他的脸,双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她啜泣着,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把脸埋在双肘之间。

“明明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

22:30

“不用你送,我会去医院的。现在就去。”她说,“也可能去报警。百分之五十吧。如果我没有,就没有。你可别像电视剧里一样来查,小心我杀了你。”

“我不会。”泷川飞鸟承诺道。

他们现在站在巷子口,少女把那件对她来说显然过长的风衣从底下系到最上面一粒扣。她甚至从扔在一边的包里翻出了一盒粉底,草草拍了两下脸上的淤青。现在她云淡风轻的拎着包,谁也看不出来她刚刚遭受了什么。

“这衣服挺贵的吧?”她翻了下标签,“等我有机会还你。”

“不还也行。”泷川飞鸟说,“不,我的意思是……”

“有钱人啊。”少女摇头,“行,我有缘还你。也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了,我要是决定去报案,我就让警察把这件风衣给那个长得特别高的绿眼睛帅哥。”

“……那记下我的手机号吧。”泷川飞鸟说,看着她的眼睛,“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下次可以给你打电话’?”少女斜眼看他,“别咒我啊。”

“呃——”

“我啊,就是那种老师和家长嘴里的问题少女。”她说,“我也觉得自己现在很烂,未来也会是个烂人。就比如说,将来会在会所里陪酒,然后早早地死掉,也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会为我掉眼泪。”

“但现在我觉得,也许我也可以当个没那么烂的人。”她说,对泷川飞鸟回头笑了一下,“谢谢你,警官先生。”

她说:“我走了。”

突然她又转身,噔噔噔快步回到泷川飞鸟身前,压低声音威胁:“不准跟来。”

泷川飞鸟举手投降:“好好好。”

粉红发色的少女满意地一撩头发,迈出那条黑暗的小巷。他站在原地,扶着墙边,目送她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许久,他缓缓地靠墙蹲下,攥紧手指,极其用力地捶了墙壁一拳。

雨还在下。

23:00

回公寓。隔壁的灯还是灭的,这俩人还没回来。难道和看对眼的女孩子鬼混去了?

洗澡。发现头痛到达了巅峰。以及自己还是没有吃饭。恶心,想吐。完全吃不下去。不吃了。使用中国万能药方,喝热水。拆封一瓶新的人工泪液。

刚才捶墙用力过猛,虽然墙有事,但手也出血了。拿止血喷雾处理。

他吹干头发,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泷川飞鸟突然感觉喘不上气。他不想一个人呆着,这间公寓就像孤独者的牢笼,把他死死地困在这里。他从来没把这里当过家,这里只是居住的地方——是他的朋友们的吵吵嚷嚷和欢声笑语把它变得像一个家——说到底,家又是什么?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了——足足有三个月了。三个月。有记忆以来,这已经是他生活的三分之一;也是剩余人生的五分之一。诸伏景光费尽心力的装饰、留在这里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没办法留得住。他发现自己对好多事情都无能为力。他不能提前抓住犯人,制止犯罪;他不能保证法律能够给犯罪者以合适的刑罚;他不能使得形式正义一步登天地靠近实质正义。他是个不会安慰人的榆木脑袋,也没办法打破对一个女高中生的诺言去调查。

他不止愤怒。他在害怕。他想和朋友待在一起。比任何时候都想。

23:30

醉醺醺的松田阵平把同样醉醺醺的萩原研二扔到沙发上,随手打开客厅灯。沙发发出了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啸。

萩原研二吓得酒都要醒了,像尾巴旁边放了棍状物的猫一样跳起来:“什么——小飞鸟?!”

“……”泷川飞鸟把自己埋在抱枕里,头痛欲裂,但他刚才居然睡着了,“……你们俩酒气好重。”

“你撬锁进来的?”松田阵平看了一眼门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可是私闯民宅。”

“反正无所谓啦。”他含糊道,“有没有打包菜回来?”

“有是有。”萩原研二摇摇晃晃地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们煮醒酒汤呢——”

“在锅里。”泷川打哈欠,扒开萩原,拎起塑料袋里的菜,“自己去倒。”

萩原欢呼,踢踢踏踏地走向厨房。松田阵平:“萩,那是防盗门。”

萩原研二哦了一声,换了个方向。松田阵平:“那是洗手间。……算了,你过来坐着吧。我给你倒。”

泷川飞鸟:“……你俩喝了多少?”

松田阵平和他一起走进厨房,闻言烦躁道:“他替我挡了不少酒。……明明没我能喝,明天还要上班呢。”

“感情真好。”泷川飞鸟又打了个哈欠,“这还有牛奶,多让他喝点,洗胃。”

“……你是不是想说养胃。”

他热了两个菜,应付自己饿到麻木、空空如也的肚子,准备回去睡觉。

“这就走了?”松田阵平挑眉,“你难道真是专程在等我俩回来吗?真是让人感动啊。”

“别做梦了。”泷川飞鸟嫌弃道,“怎么可能。”

“那是发生什么太阳从西边升起的事了?”松田阵平问,不动声色地扫过他擦破了一大片皮的指关节。

“没什么。”他打哈哈,“明天别迟到了,要我叫你们起床吗?”

“不用。”松田说,“我还没醉到那个程度。”

“嗯。那我走了。”泷川飞鸟说,“早饭你们热一下就能吃。”

他俩现在这个状态,不管怎么说都实在不适合逮住明显不对劲的同期做心理辅导。松田阵平想,明天再说。

门关上了。

0:00

睡觉。

2:00

“喂。”

“……西比尔你大爷。”泷川飞鸟咆哮,“老子刚刚睡着!”

“任务,不能拒绝。”西比尔冷冰冰地说,“看手机。”

“你直接跟我说不行吗?”

“不是我能决定的任务。”

泷川飞鸟憋着气,看了一眼发来的短信。

“任务完成得很好。从和Planarian的传播、阻断和销毁,以及对于广泛的实验体的生理数据采集,都做得不错。现在只需要销毁北原久雄。考虑到你目前的身份,这件事不需要你来直接做,你只需要提供住址信息。”

落款是朗姆酒。难不成这个组织里人的名字都是酒吗?他自己的名字虽然也可做别义处理,但也是一种葡萄酒。

“……我没得选,是吧?”他问西比尔,“就算我不说,迟早也会查出来的。”

“是的。”西比尔说,“但这不能改变你提供了消息的事实。”

“如果我不提供,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西比尔说,“最大的可能是组织会派人来接触你,看你是不是出了问题。”

“如果是?”

“回收你。”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

“也可能会对你身边的人下手。”

“你在威胁我吗?”

“只是在陈述事实。”西比尔毫无感情地说,“而且我可以越过你直接把地址给他们。我现在没有这么做,已经表明了我的立场。现在选择吧,泷川飞鸟。”

足有十分钟,泷川飞鸟没有说一句话;然后他突然按亮手机屏幕,开始飞快地打起字来。发送,一气呵成。再回到界面,双方的消息记录都消失了。

他又发了十分钟呆,什么都没再说,然后扔下手机,倒头就睡。他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但还没等到头挨到枕头上,他就睡着了。

3:30

来电铃声吵醒了泷川飞鸟。他还没来得及接,电话就挂断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彻底醒了。

沉重的话题。犹豫过要不要写,但还是写了。

*希/特/勒的地狱笑话来自b站的《让我又哭又笑的一段关于性侵的喜剧》。

*“开一个严肃问题的玩笑不意味着没有认真对待它——而是说,在短暂的时间内,她没有任它掌握自己的全部生活。”这句话也是来自同一个视频。

*.“一个人去看头痛,头痛药引起胃痛;又去看胃痛,胃痛药引起咽喉痛;去看咽喉痛,咽喉痛的药引起耳鸣;去看耳鸣,耳鸣药引起眼睛痛;去看眼睛,治眼睛的药引起头痛。”:前文说了这是个连锁副作用的笑话,不是我原创,不过没说的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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