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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徐明砚颔首,他下颌紧绷,从头到尾都看不出什么情绪,除了在刚接盛嘉宜电话时有一瞬间的失态,郭锡云再也未曾从他脸上读到任何痕迹,他是担心、恐惧还是无所谓?都无法判断。

“带我去见邱芳继。”

“是。”Brosong松了一口气。

比起让这位徐少丢掉几个亿,他更害怕盛嘉宜出事。

第一位亚裔戛纳影后,年轻的巨星,仍处于上升期,风头无两,东南亚各国都不缺她的大批粉丝,却在曼谷遭遇恶性绑架。消息传出去,全世界都会对他管辖区域的安全状况打一个问号,甚至有可能影响全国旅游收入。即便不用郭家打招呼,国王和总理在听闻此事后,也是第一时间下令出动所有精锐。

雨好像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港口早已经停了一艘小型货轮,在巨浪中颠沛起伏。

很多个夜晚,盛嘉宜都会梦到大雨。

一到下雨天,城寨就容易断电,城寨里外都黑漆漆的。

她可以轻而易举穿梭在各个角落,从老人街狭窄的过道里上到塑料搭建起来的房顶,铁丝网遍布的阳台紧紧挨着,就成了一条可以攀爬的道路,再顺着那些从钢筋混凝土中横生出来的结构,到达街区的两栋高楼的缝隙。那里有一小块延展出去的平台,往下有六七层楼高的,悬立于空中,上有房顶阳台遮挡,雨水落不到她的身上,也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盛嘉宜坐在那里,可以越过一大片棚屋村务,在滂沱的雨中,一览无余看到远处整个九龙城。

那天晚上,她听到头顶窗户里传来争执。

梁醅喜欢抽雪茄,他的声道因为长期抽烟而损坏,说话时沙哑无比,就像有石头与沙砾间的摩擦。

“她很漂亮。”盛嘉宜听到他说,“眼睛也是个噱头,就算拿出去献美,也是头牌中的头牌,等到十四五岁,出去拍三|级|片,可以挣不少钱,说不定还能大红大紫。你控制她,就跟养了一棵摇钱树一样,这辈子享不尽的福气,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你怎么敢要我的女儿去拍三|级?”盛婉的声音是她从未见过的激烈尖锐。

“多少明星都是拍三|级出来的,别人能做,她为什么不能做?这年头想挣钱,不付出点东西怎么可以?外头市场难得很,要不是我给你开口子,你能在城寨里挣钱?你不一样舍得出去,到她就不行了?”

盛婉忽然啜泣起来,她名字里那个婉字取得极好,抬头低头间婉约柔美,说起话来就像含了糖霜一样甜腻,哭起来的时候也是动人的。

“别哭了。”梁醅不耐道,他好像受不了盛婉哭的样子,“你不肯?”

“你觉得她能有更好的出路?你想她嫁入高门?我实话和你说,你们,我们这种人,人家看不上。宁愿找个中产出身清白的,就是外头卖猪头肉的也好,都不会轮到咱们。”

“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养着她就是为了让她给你赚钱,至于她怎么赚,都无所谓的嘛。”

盛嘉宜站起来。

她站在高台上,阳台下,混凝土挡住了她的身体,所有的对话都毫无保留落在她的耳边。

墙壁的缝隙里堆满石灰,水泥、钢筋、铁丝、塑胶、高楼、矮房,重重叠叠,就像是遮天的丛林一样。水从白色管道里倾泻而出,就如高山河流,在坍塌的泥土冲泻下涌出。

天光地暗。

梁牧用手枪顶住盛嘉宜的太阳穴。

人影憧憧,雨大到他们都看不清对面站着的人是谁。

“把十个亿给我。”梁牧冲那边喊道,他手上用力,“不然我就杀了她。”

他知道警察来不及在这个关头翻进鳄鱼池去查看早已经四分五裂的肉块与骨骼,在他们眼中,他仍然是邱芳继。他顶着这个名字,还有机会拿到钱。

盛嘉宜被他推到人群前面。

她终于看到了徐明砚。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雨完全淋湿额前头发,湿漉漉垂落。两个人目光对视,盛嘉宜先垂眸,不想再看他。

他或许以为她已经不认得他了。

但她始终记得他。

梁醅这辈子冒过最大的险,就是去劫持当年香江首富之孙。

徐令川在香江一呼百应,黑白两道没有人敢对他伸一根手指头。可惜那一年他已经重病在身,再强大的狮王都有老去的那一天,唯有将过去的王杀死或者驱赶出族群,新的狮王才能成为首领,对于动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这笔生意外头的人不敢接,怕破了江湖规矩,最后只有梁醅本来就不是江湖中人,接受了这一次豪赌。

劫持首富之孙的办法很简单也很干脆,那些年徐家人威望仍在,常常不带保镖出门。梁醅安排了两辆面包车足足十个打手,堵住半夜乘飞机回港过暑假的小徐少,将他带到城寨关在天后庙里。

这事梁醅谁都没敢告诉,除了最心腹的那么两三个人。

盛婉不算他的心腹,但盛婉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梁醅在她那里好像没有秘密,很多年后盛嘉宜回想起来,梁醅的一切都在盛婉暗中注视之下发生,城寨明面上被梁醅控制,暗地里却早已经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网住他所拥有的一切。

梁醅当时想管徐家要的,也是十个亿。

即便在十年前,徐家控制汇港和渣甸,垄断银行间交易,坐拥交通运输与航空集团,拿出十个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他们还在四处忙里忙外凑这十亿现金的时候,徐明砚就已经安全离开了城寨。

盛嘉宜从来没有觉得徐明砚欠过自己什么,那一年的惊鸿一瞥到半山再见,再到如今他愿意用十个亿来换她,她感激不尽。

这不是他应该做的。

“我把十个亿给你,你放了她。”隔着数米,徐明砚说。

“别傻了。”梁牧恶狠狠说,“现在放了她,我转头就会被打成筛子,你把钱放到船上,等我安全脱身,我自然会让她毫发无损回来。”

“我凭什么信你?”徐明砚抬起头,目光锐利瞟向梁牧,“我把钱给你,你带着她走,怎么保证她安全?”

“你不要和我谈条件。”梁牧咆哮道,他越来越着急,顶住盛嘉宜的手枪都在微微发抖,“我对杀她没有兴趣,我只要钱。还记得之前我们是怎么约定的吗?在公海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你没有先遵守约定,现在我不会再信你了,先给钱,快!把钱给我。”

盛嘉宜没有说话。

十二月的雨,哪怕在东南亚,也带着凉意,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她眨了眨眼,再次和徐明砚对上视线。

她知道他会懂的。

从他赶来泰国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钱可以给你。”徐明砚说“不过你也记住,如果嘉宜身上有一处伤口,这些钱,你一分都别想花。”

“把钱抬到船上,你们去检查。”梁牧指挥他仅剩的几个手下。

一只只保险箱里装满钞票,尽数被抬到货船上。

“三天后,盛小姐会安然无恙回到香江。”梁牧沉声道,“徐少,你耐心等待就好。”

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十个亿,这么多的钱,这辈子也不曾见过,即便少那么一些,于梁牧来说也无关紧要了。

到如今,和最初的计划相比,一切仍然是成功的。唯一的漏洞就是交接不是那样的顺利,惊起了太多波澜,但这无关紧要,宋元被抓,新安会失去最大的金主,整个海外分堂会一举被端,涉及绑架盛嘉宜,香江内部也会很快展开对新安会的清扫。他们乘坐的货船会在菲律宾假装停靠,把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那里,会有另一条船带着他们回到香江,这些钱会在澳城的赌场里打个转出来。

只要盛嘉宜平安,徐明砚不会追究这十个亿的下落。

香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江湖里做事,即便是仇人报复,也是点到为止。

香江社团众多,要是你报复来我报复去,永远不会有尽头,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从前徐家第一位首富血溅香江,徐家未曾报复,*后来小徐少被绑架,徐家同样没有报复。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事后人财两清,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墨守成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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