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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秀没说话。

秋天奚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我特地跑来送钱,要不要?”

南秀此刻心知肚明,他怕是一直在跟着自己。跟了几个月,终于沉不住气了。

“我不要。”她打定主意不再与四方山有牵扯,自然也不会从四方山带走什么值钱的东西。秋天奚送她的那几个小金人被她卖掉了,但此刻也不好意思直说自己一路上都在用他的钱。

接着嘴硬道:“就算花光了,我也可以卖艺为生。”

“你卖艺,难道不需要一个帮你拿碗的人吗?”秋天奚一本正经道。

南秀讶异地抬头看他,哑了片刻,反驳他的厚脸皮:“凭什么我出力,你做拿碗这么轻快的活儿?”

秋天奚笑起来,好脾气地改口:“那我身强体壮,也可以负责卖艺,你坐在旁边看着就好。”

听他这么说,南秀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秋天奚面上不显,其实直到此刻见她对自己笑了,悬着的心才真正落下来。语气更加小心翼翼:“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她对自己态度大变,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南秀本不想再理会他,静了片刻还是轻哼道:“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还不至于认不出你。”

嘟囔道:“真以为我是傻子吗,可以一直被你骗?”

秋天奚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示弱道:“我无处可去,能不能请南女侠好心收留我。”

南秀仍然不说话。

秋天奚也不心急,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向她坦白自己欺骗她的所有事,也没有卖惨,只平铺直叙地将从小到大的事情讲了,包括他被舅舅卖掉的事。再往后,便是她知道的那些在关山楼中的经历了。

“我不会再骗你了。对不起……也不要怕我。”

秋天奚还是忍不住用了一点小心机,南秀果然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南秀忆起从前,他稍有能力时便想法设法护着她在陆雪君手下生活,还曾对自己说过,哪怕他来做陆雪君的一条狗,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我也不是丢下你不管……”南秀越想从前越愧疚,她当时确实是因为害怕他,才会偷偷跑掉。

如今又从四方山跑了,显得她胆子好像很小,遇见事情只会逃跑一样,更加心虚起来。

“是我不好。”秋天奚再度诚恳认错。

他这样的态度,南秀也气不起来了,板着的表情渐渐软化,忽然抬手垫脚捧着他脸。

他乖顺低头,任她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

南秀摸了半天,讶异道:“你没有易容?”

“比你高明些。”秋天奚笑起来,扬眉道,“想不想学?”

南秀看了他一会儿,拿起剑起身便走,“才不想。”

她牵着马向前,他也紧随其后,这一回真是拿棍子打他也不肯走了。

“求你了,学一学吧……”秋天奚低声下气地追着问。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越走越远。

阵法成形的前一刻, 南秀恢复了一些理智。

可还不等她反悔收手,忽然手腕剧痛, 一股极强大的剑势撞到她胸前,震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立刻疼得她面目扭曲,在这股冲击之下身体也从半空重重跌落,生生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刚落地时她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发懵,而自己那把天天当宝贝一样擦拭了几千遍的佩剑却正以倒悬之态, 失控一样朝她所在的方向迅疾刺来。

巨大的压迫感甚至让她忘记了闭眼, 瞳孔瞬间紧缩,越来越近的剑尖映入她满是惊恐之色的眼中, 在仅方寸距离之外才急急停了下来。

白亮的剑刃不断震颤,她被剑鸣声刺得耳朵生疼,却只感受到怒气而无杀气, 这让她冷静了许多。正在无措间, 缠绕剑身的那股力道终于消散, 没了外力裹挟的长剑横栽下来重重拍在她额头上,顿时砸得她眼冒金星。

直到此刻她才有多余的心思感受身体上的疼痛,顶着苍白如纸的脸色,费力地试图爬起身。

右手已经疼得没了知觉,她咬紧牙关用左手撑着身体, 但好半天都没能成功站起来。

当下的南秀狼狈至极, 原本俏丽的脸灰一道红一道, 剑气在上面留下不少细碎的伤口, 浅紫色的外裙也变得灰扑扑的。

“师姐!”不远处的萧鹤被这幅场面吓住了,回神后慌忙朝她跑过来。

痛感蔓延全身, 南秀紧皱着眉咳出一口血。

她抬眼看向沈相川,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冯小满。

萧鹤又急又气地跑到南秀身边,可也不敢指责伤人的沈相川。如今的沈相川已成了仙尊,况且本就是南秀犯错在先,险些出手打伤同门,沈相川此举合情合理也合门规。

但他与南秀一同长大,是帮亲不帮理的性格,一边把南秀扶起来,一边忍不住对沈相川怒目而视。

沈相川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将剑收回鞘中,淡漠道:“咎由自取。”

他俯视着南秀,面上只有冷淡和浅浅的厌恶。

而他身后的冯小满一脸讶异,看着师父高大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也不懂南师姐方才为何突然发难,更对师父忽然出现又出手相护受宠若惊。

“走吧。”沈相川道。

冯小满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慌忙应了一声,然后飞快地看了狼狈的南秀一眼,乖巧地跟在沈相川后面随他离开了。

其余几位同门面面相觑,旁观了这场热闹后心思各异,很快也都默默离去了。

南秀闭上眼睛,真是又疼、又伤心、又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方才竟忽生恶念,以至于被沈相川一剑破了阵,伤了心脉。

随即又深刻地自我反省起来。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嫉妒冯小满,从前只当是拈酸吃味,没想到会积攒下如此大的恶意。沈相川这一剑倒是打醒了她,因嫉恨便敢伤同门,实在有违师父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

所以回到千灵山之后,沈相川仍要罚她,她自然也认。

静室冷得像冰窖一样,她心脉受损严重,本该好好养着,现在只能一边面壁思过一边养伤,实在无聊便反复默诵门规和从小到大熟记的心法。

她背得最熟的心法是沈相川一个字一个字教她的。当时师父忙着为寒山峰的小师叔疗伤,把年幼的她丢给了同样也是半大孩子的沈相川。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住在沈相川隔壁的院子里,每天从醒来起就和他黏在一起,一直到快入睡才分开。所以从小到大她最依赖的人是沈相川,而不是师父。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便生疏了,到如今沈相川甚至十分厌恶她。

而他越厌恶自己,自己就越不甘心。

自从冯小满出现,冷心冷情的沈相川主动收她为徒,手把手教导她,南秀看着格外刺眼,不甘心也就渐渐变成了嫉妒。

南秀心中五味杂陈,唾弃自己活该受罚。

等到深夜时分,师妹灵晚带着伤药悄悄来探望她,看到她这副被冻得凄凄惨惨的样子,趴在窗边没好气地问:“被沈相川那个大冰山打伤是什么滋味?”

沈相川不苟言笑,同门都很怕他,但灵晚不一样。她和南秀格外要好,几次三番见大美人师姐碰壁,对沈相川怨气不小。沈相川虽领仙尊之位,可他还十分年轻,灵晚很难打心底里敬重他。

灵晚本想问南秀被心爱之人亲手伤害是什么感受,是不是终于肯死心了,谁知南秀想了想,认真回道:“丢人。”

灵晚一哑,满脸无语。

南秀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当时不在,不知道我有多丢脸,从那么高的地方啪叽一声摔下来,那片地上都被我砸出好大一个坑。”

回想起那个场景,南秀愁闷地想:这要她以后怎么在师弟妹面前立足啊。

在众人心里,她简直是形象和人品同时稀碎。

好在冯小满没受伤。南秀再度叹气,若自己因一时妒恨伤了她,真就没脸面继续呆在千灵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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