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樱怒之梦(2)(2 / 2)

没想到三兄妹才刚相认就要死了。

源稚生心想。

赫尔佐格用尽全力把小车推向绘梨衣。

弥漫的白丝像是触手那样扑了过去,在白丝包裹两兄弟前,源稚生看见地上有一只染血的小黄鸭。

上面用防水记号笔写着:

“sakura&绘梨衣のDuck”

白丝包裹了源稚生和源稚女,血色立刻从他们两人的身上向着茧中的绘梨衣流动。

“可惜没有人能跟我分享这最后也最伟大的时刻。”赫尔佐格装模作样地向着四周鞠躬,“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你们就将目睹新时代的到来!一个你们被奴役的……时代!”

绘梨衣颈部的主动脉上早已插好了输血管,赫尔佐格把这两个输血管插入自己的颈部,在血液交换机的作用下,双方的血液开始互换,初生之龙的鲜血进入赫尔佐格的身体,反过来赫尔佐格衰老的血液流入绘梨衣的身体。这是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的伟大手术,以血液为媒介,白王的权能进入了赫尔佐格的身体。他的瞳孔越来越亮,眼底仿佛流淌着熔岩,他的身上也生出了那种白色的细丝,皮肤渐渐地光滑滋润,透着婴儿般的红色。他舒爽地张开双臂任自己被细丝包裹,体会着强绝的力量在身体里流动的感觉。

再也没有人说话,红井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那个被困在茧中的女孩轻声抽泣,她念着某个人的名字,她说:

“……sakura……sakura……sakura!”

绘梨衣感到很害怕,她那点见识和知识储备并不能让她理解眼前的状况。

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回到了这个雨夜,又一次亲眼目睹了自己哥哥和那个长得很像哥哥的人的死亡。

和上次一样,这次也没有骑士来救自己。

sakura对不起……

不能和你在海棠花树下见面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绘梨衣并没有埋怨sakura,反而是……

抱歉……

当哭声最终消失的时候,赫尔佐格的茧被一只纯白的利爪从内向外撕破,那完美的生物从裂口中猛地腾起,在空中张开了白色的膜翼。祂悬浮在井中,像是巨大的十字,鳞片上的反光照亮了黑暗。

祂头角狰狞,曼妙优雅,介乎天使和恶魔之间,这并非是白王的借尸还魂,而是新王的登基,祂是新的白王,白王赫尔佐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伟大生物,在没有黑王的时代,祂就是世界的王座!

狂风席卷了红井,赫尔佐格冲天而起,消失在落雨的天空中。

………………

绘梨衣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中,但一根细细的线牵住绘梨衣的意识。

那是她的执念。

……

噩梦已经终止,但梦境仍在继续!

……

“不!不!不!不要!混账!赫尔佐格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路明非想要跳上舞台,打断这个该死的悲剧,可他撞在坚硬透明的墙上。舞台边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他用头撞都撞不破,只能趴在那面墙上,眼睁睁地看着这幕悲剧走向结尾。

路明非跪倒在那面看不见的墙壁上,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抽走了脊梁的狗。最后的最后她还在喊他的名字,一个可笑的假名。

他是她生命中最大的英雄,但他来晚了。

“所以我说,哥哥你来晚了。”路鸣泽幽幽地说。难怪他穿成这样面无笑容,今夜他确实是来参加一场葬礼的。

路明非站在红井的最深处,身边都是雪白的丝,仿佛巨大的蜘蛛巢。天上地下都是雨,雨水洗刷着地上的血。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是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个人形,直到最后一刻源稚女还是紧紧地搂着源稚生,也不知道是自己害怕所以要寻求哥哥的温暖,还是不让被困在噩梦中的哥哥害怕。

更远些的地方,近乎透明的茧中,女孩的形体依稀可见。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用手生生地把那些白丝扯开,全然感觉不到自己手被腐蚀。他从茧中挖出了干枯的绘梨衣,脱下自己那件闪亮的小西装,裹住她赤裸的身体。

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楚子航要给死去的夏弥穿衣服。

现在他理解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很久很久之后,无声地痛哭起来。

路鸣泽根本没有带他去歌舞伎座,那只是一个幻境,他最终到达了红井,在虚幻的歌舞伎座中,看到了这个悲剧的结局。

“虽然还是很想要哥哥你的灵魂啦,可我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我的所有交易只对将来有效。所以后悔吧,你来晚了。”

“这个春季就要结束了,原本在这个季节结束的时候你会遇到人生中最美好的事,但你没有抓住机会。”

“现在你明白了么?没有权与力,你什么都办不到。你本该是个咆哮世间的怪物,可你偏偏要收敛爪牙当个废物。”

“作为怪物而生作为好人而死,或者活得像个好人死得像个怪物,哪一个是更悲哀的结局?”路鸣泽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跟他讨论人生。

路明非把绘梨衣翻转过来,在她的第六节和第七节脊椎骨之间找到了那个蝎子一样的寄生虫。

路明非拾起一柄被丢弃的短刀,小心地从那个位置割开,想把那截已经干枯的龙骨挖出来,他不想这个肮脏的东西留在绘梨衣的身体里。

还好绘梨衣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多少血了,这让路明非稍微好受一些。

可圣骸和绘梨衣的脊椎连的那么紧,简直融为一体,他不敢用大力,像是担心这个女孩仍会觉得疼痛。

他终于把圣骸挖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路明非想要什么路鸣泽就拿来什么,这个时候看上去他们真像兄弟,一个够疯一个够狠。

十八般兵器齐上阵,圣骸终于化成了一堆白色的粉末。

路明非很希望它多少能反抗一下,就像个身体里满是汁液的小虫子,能被他“啪”的一声踩爆,这样多少有点复仇的快感。可圣骸真的毫无反应,死猪当然不怕开水烫了。

他扔下手中的锤子,把绘梨衣抱起来,沉默着,思考着,又像是脑海一片空白。

“现在发狠晚啦,如果提前半个小时你就能改变这个故事的结果,但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喝酒,在犹豫,在安慰自己。等到你下定决心了,已经来不及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放过到手的机会,这个世界上你喜欢的人固然不多,但喜欢你的人也不会多啊。”

“好啦,现在留着你的1/4条命吧,我得不到它,可你也没法用它交换那个女孩回来。”

“闭嘴!”

“你是哥哥你最大,你叫我闭嘴我就闭嘴咯。”

“别只顾着裸体的姑娘啦,她已经丑啦,不是当初那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了。当初她那么性感那么乖地睡在你隔壁,你不想着跟人家发生点什么,现在紧紧地搂着又有什么用?看看她留下的东西吧,我想,其中有些东西本来是要跟你分享的吧。”

………………

“04.24,和Sakura去东京天空树,世界上暖和的地方在天空树的顶上。”

“04.26,和Sakura去明治神宫,有人在那里举办婚礼。”

“04.25,和Sakura去迪士尼,鬼屋很可怕,但是有Sakura在,所以不可怕。”

都是这样蠢萌蠢萌的注释,意思很简单,修辞也很差,就是一个一张白纸的女孩在喜欢上了某个人之后的自我表达,每一句都试图表达出“我喜欢某个人”、“我喜欢某个人”和“我喜欢某个人”。

手机屏幕上是爱媛县的山,路明非的背影坐在夕阳下的神社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偷拍的。路明非无声地笑了,他真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另外一个人的世界里都是那么重要,原来不只是他会看着另一个人的背影悄悄地出神。

他从箱子里拿出裙子和鞋子来给绘梨衣穿上。她的身体那么干枯,套上裙子很容易,可穿鞋子袜子的时候就很糟糕了,她的腿和脚干枯得像树枝那样,路明非只好换了一件裙摆长一些的,这样才能遮住她干瘪的身体,更像活着的时候。他把绘梨衣横抱起来,让她靠着井壁坐下,为她整理好头发,再把那些小玩具一件件地放在她旁边,有轻松熊、小黄鸡、HelloKitty和橡皮鸭陪着她,她大概就不会害怕了。

摆轻松熊的时候他无意中把这件小玩具翻了过来,看见底部的标签,“Sakura&绘梨衣のRilakkuma”,Sakura和绘梨衣的轻松熊。

他努力保持的镇静瞬间被打破了,用颤抖的手把每个小玩具翻过来看它们的底部:“Sakura&绘梨衣のHelloKitty”、“Sakura&绘梨衣のDuck”、“sakura&绘梨衣のKiiroitori”、“sakura&绘梨衣のKeroro”……所有玩具的标签都被换过了,所有玩具都被标明是Sakura和绘梨衣共有的,整个世界都是他们共有的……这个女孩拥有的世界就这么大这么多,她第一次把这个世界跟人分享。

你以为她是公主她拥有全世界,可她以为她只拥有你和她的玩具们。

路明非嘶吼着后退,过了很久才恢复平静,路鸣泽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丝毫没有上前安慰的意思。

“交易达成,下一个1/4你拿去。”

“是要交换这个女孩的复活么?已经说了这件事我做不到啦,我只能改变未来,过去的事情我无能为力。”路鸣泽挠着头。

“那就改变未来,去帮我把赫尔佐格杀了。Somethingfornothing,就用那个作弊密码,我要100%的融合。”路明非转过身来,看着路鸣泽的眼睛。他那么平静,可眼里似乎真有狮子要跳出来。

“100%的融合可杀不了赫尔佐格,杀死芬里厄那次已经用了60%的融合,可赫尔佐格已经篡夺了白王的王位,白王之力岂止是芬里厄那种弱智儿童的两倍?”

“没事,你尽你的全力,剩下的交给我。”路明非看向干枯的源稚女,“那个人说他赌我赢,所以他把他的命换给了我,那我……也赌我自己赢。”

“真棒!这才是我的哥哥啊!赫尔佐格算什么?你才是有资格咆哮世间的怪物!当你怒吼的时候,诸王都只有跪拜!”

路鸣泽张开双臂,狠狠地拥抱他。

“Somethingfornothing,100%融合……12倍增益!”

根本没有人拥抱他,路鸣泽仿佛只是一个幻象,路明非的头发如瀑布般生长,白色的茧丝自他的肌肤中生出,这些丝把他和整口井连为一体,他孤独地形成了一个茧。

银白色的细丝刺破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在黑暗中沉沦的源稚生、源稚女、绘梨衣包裹在其中。

绘梨衣睁开了眼睛,看着无穷无尽的白丝,她突然想到在梦见那个男孩时,sakura身上也是长满无穷无尽的白色丝线。

不!不要!

莫名的恐惧在绘梨衣心中炸响,她感觉到sakura在失去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也被抽血了吗?不,比那更可怕!

“带上你的千军万马!虽然最终不免孤军奋战!”

高空中似乎传来魔鬼的呼声。

梦境支离破碎。

言灵·梦貘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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