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过山路(1 / 2)

二人漫漫闲谈,张清离见罗海铭始终有气无力,于是并不催动马儿,马蹄渐渐慢下来,哒哒声舒缓了节奏。

山路上乳白色雾气弥漫,幽阳熹微,树木花草俱在酣睡,伏于其间的虫儿也未发出吱鸣,幽静包裹下,人马之声分外入耳。

“这些时日,你似乎总是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张清离开口道。

罗海铭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我晚上总是不能安然入睡。每一闭眼,良叔他们便来到我的床前,入了我的脑袋,满身疮伤、口鼻溢血,凄然望我。待我睁眼,却是夜晚黑洞洞一片不见五指,似兽口要吞了我。闭眼复又望之。”

“他们眼里流着泪,嘴里喊着少爷,样貌是那样可悲。我又想起以往在建邺家中之时,他们蹴鞠、操练、比试,我在旁谈笑观看,日头落下兴味不绝,何其快乐。为何成了如今之状?控缉司为何要追杀我们?”

他的双手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马辔,眼中露出一股忧虑,无意识地抬头遥望东北方建邺之向。

“我这边出了事,爹爹也不知生死。听那日缇骑所言,估计凶多吉少。”

初春晨曦,气息微凉,一股泠泠之风吹过,罗海铭打了个寒噤,箍紧了衣裳。

张清离道:“令尊近况如何,不能臆测,你以后可以再行打听。只是你要注意,既然控缉司要捕杀你,怕是已画你面形,广发捕拿文书了。”

“啊?”罗海铭惊叫一声,旋而身体发颤,声音也变了调:“的确会如此,这该如何?控缉司不达目的不罢休,我早晚死于其手。”

说罢,他就要拨转马头:“不行,我还是退回村里为好。”

张清离一把揪住罗海铭坐下的马耳朵,巨力钳在头上,马儿进不得退不得也左右不得,仰着头嘶鸣了几声,前蹄胡乱踢踏。

“那日追杀你的缇骑我已料理干净,除你我、大山、村里的数人,大概没有其他人知你在何处,怎么成了惊弓之鸟?你是打算缩在村子里隐姓埋名一辈子,既不为你的侍卫们报仇,也不想知道令尊下落,当个缩头乌龟么?”

罗海铭激动叫道:“当乌龟有什么不好?千年王八万年龟,百年兔子无人追。当乌龟长寿哩。”

张清离被这话逗笑了:“你就是愿意当乌龟,也没那个本事呢。你身无分文,要自炼砖瓦自建屋房,自己砍树、自己种田、耕田、捕鱼、织衣。竹竿似的臂膊,你连斧子也抡不动。”

“那你说怎么办?”罗海铭哭丧着脸:“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不会武,你又嫌弃我年岁太大,不教我习武。在外我是个累赘,哪日你烦了厌了,将我弃下,我是上天也无路下地也无门,只能束手待毙。”

“凡事都有解决之道。”张清离道:“在外你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机,回村里,你大概是此生无望了。”

他观量了罗海铭好几眼,把罗公子瞧得心里发毛。

“我曾在师傅的藏书中阅过一本《江湖图录》,书里说,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披发、散发、长发、短发、无发者皆有之;脸上缺眉、奇须、穿鼻、刺字者见而不怪。你可以布帕遮脸,我再削去你左右眉毛,打散你顶上束发,作江湖人模样,混入红尘,再看那捕拿文书究竟如何,寻个解决之道。”

“至于学武,这倒是根本。我保得你一时,保不住百年。嗯...师傅曾言:这世上,能在武学之路上有所成就者,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天生奇才,学武毫无阻碍,破关通境,如流水涛涛倾泻直达东海。第二种人不辞劳苦心志坚定,哪怕手掌破了脚掌崴了,也要一步步向前爬,最后爬出一条宽途大道。”

“你如果有心有志,作第二种人未尝不可。但...这样——”张清离缓缓道:“稍后我会教授你基本的武学,你且修习,如果真的有毅力修至大成,再教授你其他。我先改一改你的容貌...”

罗海铭身体后缩,一脸为难:“这...圣人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稍有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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