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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屿又转眼看向谢知予。

倘若猜测为实,谢知予虽然身份见不得光,可他至少也是个皇子。

既是皇子,又如何会变成孤儿?

原文给的信息太少,姜屿满腹疑团,却无法推断出结论,只好继续安静看下去。

谢知予从秋千上下来,挥散蝴蝶,之后才慢慢走到石桌边,擦干净石凳,乖巧坐好。

桑夫人打开食盒,将里面精致的点心菜肴取出一一摆好。

“这些都是爹爹特意给我们准备的,他果然很在乎我们,对不对?”

说这话时,她嘴角不自觉泛起了甜蜜柔软的笑意,如同热恋中的少女。

只是下一秒,面上忽又多了几分哀愁,阴沉着脸质问。

“可是为什么他不来看我们呢?”她近乎神经质地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又在骗我?他在骗我对不对?”

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让姜屿一个成年人都觉得害怕。

可谢知予似乎习惯了她反复无常的情绪变化,深知此时不该接话,只安静坐着,保持沉默。

没有人理会自己,桑夫人果然很快消停下来。

她看着满桌的菜肴,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排斥和厌恶,发疯似的将未动一口的菜肴悉数倒在地上。

谢知予此时才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在闻到饭菜香时就饿了。

他看着地上裹了泥灰的点心抿了抿唇,终是没忍住,轻轻扯了扯桑夫人的袖子,提醒她:

“娘亲,我好饿。”

桑夫人如梦初醒,总算停下动作,神情懊恼,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蹲下抱住谢知予,声音哽咽着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娘不好。”

姜屿皱眉看着,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一分钟八百个情绪变化,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道歉又不能让人吃饱饭。

但谢知予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他叹口气,忍着腹中饥饿,轻轻拍了拍桑夫人的背,安慰她。

“娘亲不哭,我不饿了。”

姜屿:“......”

突然觉得小孩太懂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桑夫人明显听出了他在宽慰自己,可她不仅没有半分内疚,反而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你不饿的话,不如来陪娘亲玩游戏吧。”

谢知予面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答应了。

桑夫人满脸欣喜地牵着他往屋里走。

姜屿也很好奇他们要玩什么游戏,便跟着进了屋。

桑夫人留谢知予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自己则去了内室,换了一身大红的婚服。

见她出来,谢知予目光只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而后移开,声音冷淡,不带感情地念着她教给自己的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对谢知予来说,这几句话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唯一的释义,大概就是看娘亲一个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在屋子里对着空气拜三拜。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无聊的事情也能被称为游戏,但娘亲每次“玩”过之后就会变得开心。

所以他虽然厌烦,却也愿意陪她。

而姜屿也终于明白为何他会问自己成亲好不好玩。

桑夫人自己一个人拜完堂之后,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直到这时,她才有心思关心起自己的儿子。

桑夫人从厨房端来几盘糕点,一一摆放在桌上。

她坐在谢知予对面,两手捧着脸,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中,眉眼带笑,开始喋喋不休。

“你爹爹说过他会娶我的,因为他爱我。”

“我们约定好了,要在春天成亲,他会找到南诏最优秀的绣娘给我做一身最漂亮的婚服。”

“他还说过要给你取名,虽然现在忘了,可他那么爱我,以后一定会想起来的。”

......原来这就是谢知予一直没有名字的原因吗。

桑夫人又继续说了很多,但大致意思相同,几乎都在表达“他很爱我”。

谢知予似乎是觉得她有些烦了,便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桑夫人见他吃得急,担心他噎着,贴心地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

她弯起眼睛,笑容里充满了慈爱。

“你这孩子,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谢知予接过杯子,一口咽下糕点。

“谢谢娘亲——”

话音还未落,桑夫人忽然又变了脸,扬手在谢知予脸上落下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不仅打懵了谢知予,还打懵了旁观的姜屿。

“和你说多少次了,为什么总不记得?”

桑夫人冷着脸,漠然看着谢知予,神情冷漠得不似在看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在看一团死物。

“你爹爹爱笑,你为什么不笑?就是因为你学得不像他,他才不会来看我们。”

小孩皮肤娇嫩,桑夫人又用足了力气,谢知予右脸红肿得像个馒头,但他却全然感受不到疼痛般,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他手里握着茶杯,面朝着桑夫人,嘴角艰难扯起一个笑,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娘亲。”

姜屿看着他脸上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顿觉有点微妙的心疼。

可还没等她心疼多久,后颈忽地一凉,带着轻微的刺痛感。

长大后的谢知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悄无声息。

他用木剑抵着她的脖子,微微俯下身,从背后靠在她耳边,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骤然响起。

“看够了吗?”

连师姐也没叫,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姜屿定了定心神,一点点缓慢地转过身,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剑尖稍微推远了些。

“如果我说,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你信吗?”

谢知予将她推开的剑又移了回来,抵着脖颈。

他呵笑一声,面色温和,但嘴角的那抹弧度却莫名令人觉得不安。

冷声开口:“你觉得呢?”

...她当然觉得他不信。

当着谢知予的面踩到了他的雷点确实是挺不礼貌的,但这也不能怪她。

毕竟她一开始又不知道这里居然会和他的过去有关。

第二次被谢知予用剑抵着脖子,与上回明显不同的是,他真的动了杀心。

虽是把木剑,剑身却带着一股冷冽至极的剑气,直逼向命门,寒意沁骨。

姜屿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惧,仿佛下一秒,这把木剑就会轻易砍断她脆弱的脖颈。

她恍惚间都好似闻到了血腥味,面上强行维持着镇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敢乱动,大脑飞速运转着。

“不就是知道了你的秘密吗,你这么在意,那我跟你交换一个好了!”

说完,也不等谢知予拒绝,又语速飞快,倒豆似的将剩下的话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我六岁的时候喜欢过一个邻居家的哥哥,为了能引起他的注意,我特意爬到家门口的梨树上,结果恐高下不来。”

“但我这个人一向很要面子的,死活不肯要人帮忙,非说自己能行,最后趁着没人看见抱住树干一边哭一边滑下来。”

她说得太快,导致谢知予并没有完全听清楚内容,甚至都没懂她的意思。

他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近乎茫然困惑的神情,握剑的手微微一顿。

“...哈?”

但姜屿才不管他有没有听明白。

她壮着胆子,理不直但气很壮地说:“我不管!反正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那我们之间就扯平了。”

言下之意:不要再拿剑抵着她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来往就不能和谐友善一点吗!

但谢知予似乎并不吃她这一套。

他微眯着眼,眸光平静地看着她,嘴角在一点点下压。

姜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神色,见他敛了笑意,心里随之咯噔一声。

消失的是谢知予脸上的笑容吗?

错,是她的命。

如果这也行不通,那只好用那个办法了。

姜屿用力掐了一把大腿,憋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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