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头(2 / 2)
“叮呤、叮呤……”
“叮呤、叮呤……”
临渭湖的湖岸边有一尊泥胎佛像倒在岸边,许是许久无人供奉,不仅周边长草,半边佛像身子也早就塌了,只做了一个兔子窝,偶有野兔从佛像后蹦出,偷偷啃食着杉树上掉下来的野果。
一匹无主的黑马,正栓在佛像百步开外的杉木上,自个慢慢踱着蹄子,一个受足戒的苦行僧,背着行囊经箧,手摇转经筒,沿着湿滑的青苔小路,走过马儿身边,口中不停喃喃自语:“佛陀,又称为:佛,其意为:觉悟者。”
“我要觉悟!”
“我要成佛!”
……
临渭湖上,春波如醉。
女子手戴银铃,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手边酒葫芦,扑通一声落入湖中。
一股失重和船身的震荡感,顿时袭上心头。
惊得她从梦中醒来。
轻抚着起伏的胸口,女子喘着大气,警惕的环顾四下,夕阳西下,太乙山风景如画,无论天上也好,岸上也好,水下也好,明明都没有任何妖魔出没的迹象,可是她的心绪就像这起伏的湖面涟漪,一圈一圈的在放大。
“呼……”
“原来又是梦魇一场……”
岸边黑马,不解少女心事,只是焦躁不安的走在岸边,喷着鼻息,暗自嘶吟。
“嘘……嘘……”
她姓祝,双名春娇。
是终南山道门在此的分观“太乙殿”的殿主“李天然”的徒弟。
李天然,在道门地位极高。
作为仙宗十友“谪中仙”“剑圣”李太白次子,为当今六大地仙之一,上清宗最逍遥快活不管俗事的祖师爷。
徒凭师贵。
大唐道门皆知李天然这位容貌娇美的女徒弟,行走江湖不足三年,做了不少东土大唐男儿都做不出的快意事儿。
祝春娇年纪轻轻已扬名于江湖,此时却并不高兴,看着湖光春色的临渭湖,再美的景色,于她,也只如过眼云烟,入不得眼中。
瞥了一眼岸上如影随形的宝马,轻舟上的祝春娇,抚着犹自惊魂的胸口,看着湖中美丽的倒影,想起临出城时,好心卖货郎的提醒,暗自苦笑自嘲。
“常言道,女子思春,男子伤秋。”
“祝春娇,莫非因为这时节,你这思春之症便又犯了?为了一个至今姓名也不知的人……年年下山复上山……还为此饱受那些噩梦纠缠……”
“真不知你为了什么?”
她口中不知姓名之“人”,乃终南山上建元寺里借读的一读书人。这些年李天然云游四海,连她一年也难得见上一次,所住的太乙殿位于南山上,人迹罕至,打小只有她一人守着太乙殿内祖师爷逍遥子的木塑雕像和珍珑棋局,独自长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一便宜师兄,面都没有见过,常年行踪不定,十分孤独。
直到前些年那读书人搬来山上,与她做了邻居。
她俩算是“相识”了。
其人温润如玉,她常趴在墙头看他饮酒、下棋、吟诗,不知是因为他念的诗格外催眠,还是什么原因,每每见到他,听闻他的声音,她的噩梦便少一些。
于是打十三四岁起,她便偷偷倾心于他。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不知情。
听庙里的和尚说他早有了未婚妻,加之女冠的道家身份,故而她从不敢靠近,只是偶尔远远的蹲在墙头,看上那白衣书生一眼,听他念上几句诗文,几篇圣贤文章,就心跳不已,跟着了魔似的日思夜念。
行走大唐三年,她本盼着能忘了他。
然一人独行,越走越是孤独,便越发的想他,便忍不住想要回来,就算他人走了,姓名,样子,她甚至都记不清了,就是想要时不时重回故地,看一看。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十八、九岁的女子,一双丹凤眼,早早便染上浓愁春烟。
大抵是师傅给她取的名不吉。
春娇,春娇,思春而娇。
然,春有意,冬无情。
终是镜花水月。
梦一场。
“祝春娇,你个女冠,知道何谓世俗有别吗?况且,人家都有了未婚妻,你还念他作什?”
腰间挂着一块男佩,祝春娇想到气恼处,狠狠抓起腰间那男佩就欲往面前的湖中抛去,就在这时只见波光如梦,一艘渔船停在远处大湖当中,一个渔夫背对她正在唱着渔歌拉网捕鱼。
微波粼粼,渔歌唱晚。
本应是多么秀美安宁痴醉的一天。
突然,只听湖上传来一声“啊!——”的尖叫,刺破湖面。
她当即将抛出去的男佩快速收了回来,塞进衣襟中,然后趿着银仙绣花鞋于那新荷上一点,便如蜻蜓点水,盈盈水袖拂过田田荷叶,凌波一跃。
宛如姑射仙子,蹁跹飘飞而出。
“叮呤”一声,她轻身落于渔船之上。
“渔翁。”
“你怎么了?”
戴着银铃的手轻搭上渔夫的肩头,渔夫回头只见一霞帔云发,钿镜春容的女冠轻身落于他的渔舟,不禁迷了眼,忘了刚才的惊恐:“仙姑降世了吗?……”
春娇莞尔一笑:“何事惊慌?”
下一刻,渔翁回神,低头指着拉上来的鱼网中的捕捞之物,结结巴巴中吐出九个字:“我我我……网到一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