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流年——安西府9(1 / 2)

我有些不满,“宿迟大人,你说你爱意娘,在我看来,你根本不爱她。”

我就知道,宿迟这种人,软言相告是没用的,必须得用激将法,他果然看着我,若有所思,我乘势而上,“宿迟大人,你若是爱她,自然会了解她,体谅她,从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可你没有,你只是按照你的想法,强加给意娘,意娘不愿意,你就逼着她,宿迟大人,这不是爱,这只是控制,是占有。”

我的话总算起了点作用,宿迟也算是想通了许多。但愿他能时常明白,而不是单单遇事才想明白,就算是遇了事,也希望他能早些想明白,别酿成大祸,以至于无法挽回才好。

以后不知道,但这次终究是无法挽回了。宿迟拉不下脸来见意娘,只好求我出个计策。但还不容宿迟有反应,意娘已先一步认错。意娘请我捎话给宿迟,说要见他。我心里头想,宿迟的面子终究是保住了。

意娘约好在避热山庄见宿迟,且只准宿迟一人上山,不许旁人跟随。宿迟在女人跟安危面前,选择了女人。可女人这次骗了他。

宿迟是肖严背回来的,下山后已经接近昏迷,衣服上染了大片血迹。尽管受了这么重的伤,宿迟躺在床上,生死不明时,口中仍念叨着,“意娘。”

难得见宿迟这样,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了形象,只是不知道这一声声的呼唤是保护还是愤怒。但从后来肖严的解释来看,是前者无疑了。

肖严告诉我,他不放心宿迟一人上山,故暗自跟随宿迟。肖严说过,他瞧不惯意娘。肖严有些偏见,觉得青楼里出来的女人心眼子多,能让宿迟大人倾心,靠的断不是感情,是手段,因此,肖严厌恶意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同人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眼缘,所以,肖严不喜欢意娘,就是没眼缘,肖严总觉得,一个人看上去的样子同她的真实面目恰好相反。意娘在他眼里断不如想象之中一样,明珠就是个例子。

我觉得他好像说得有道理,又没有道理,明珠固然是,但宿迟绝对不是,荷华也不是。而且,宿迟喜欢意娘,很大程度上是眼缘,眼缘本身就是奇怪的东西。它可以教你于万千人海中一眼便认定那就是你寻觅的人,毫无道理。那个人不是对的,亦不是错的,仅仅是你觉得好的。

肖严说,宿迟陪意娘散心,原本其乐融融,因宿迟又提及前事,意娘不知道哪里得到的短剑,未有犹豫地刺向宿迟的心口,咒宿迟死。肖严冲上前时,宿迟交代,不要伤害意娘。

其实我很不明白,意娘为何要杀宿迟,明明有很多办法解决的不是吗,也许对意娘来说,失去自由是比杀死宿迟更可怕的事情,也未可知?

尽管宿迟留下警语,但出于对宿迟安危的考虑,肖严不许意娘接近宿迟,自然,照顾宿迟的重担就落在了明珠肩上。

我替明珠不值,人又不是她杀的,啥脏活苦活却都留给她。明珠寸步不离,吃住全都在宿迟寝室。我去看明珠的时候,她坐在床边凝望着昏迷不醒的宿迟,那时窗影横斜,檀香萦绕,光阴迟迟。我不知道明珠这样坐了多久,又坐了多少次,但是这样的陪伴,对明珠来说何尝不是好事。至少付出有所回报,也不必再面对宿迟的冷言冷语。

床账的阴影投在宿迟脸上,虽面色苍白,却不改凌厉英俊。明珠瞧了十多年的宿迟,大概唯有这样的宿迟她没见过,因此,瞧得认真,瞧得仔细。不知道明珠在想什么,想宿迟不过肉体凡胎,也不是无所不能?想宿迟为爱痴狂,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但不论如何,反正我是不会心疼他的,他这叫自作孽,但我又很同情他,因为宿迟在昏迷中,很脆弱,也很孤独。

明珠衣不懈怠,宿迟终于醒转过来。当时我就在场,宿迟看到明珠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没想过自己是怎么醒来的?我猜指定没想过,宿迟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明珠,意娘在哪里?

明珠大抵会很失望吧,自己辛苦照顾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慰问自己,而是管别的女人。

明珠不动声色,将意娘请来,从宿迟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明珠倒在地上,累昏了过去。明珠是个杀手,但前提首先她是个女人,她的身体不是铁做的,如此没日没夜的作息,换作是谁都会受不了,明珠已经在竭尽所能所能坚持了。

我叫人立刻告诉宿迟,好让他知道谁才是真的对他好,看他是在乎一个毫不犹豫便刺他的人,还是一个夜以继日照顾他的人,他究竟是要安慰受打击的意娘,还是看顾疾病中的明珠。

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都不见宿迟来,我很恼火,看着床上生病的明珠,心里无数次咒骂宿迟,偶尔也骂明珠,骂她糊涂,骂她付错了心,骂她没用,生病了都召不来宿迟。有些东西真是不对等,明珠努力做到最好,满足宿迟的期待,却始终得不到宿迟的真心相待,反观意娘,无论做了什么,在宿迟眼里,都是对的。

宿迟来看明珠,已是吃罢了晚饭。宿迟身姿挺拔,步伐矫健,完全看不出刚生过一场大病。

明珠披散长发,长发泻在枕边,织锦被里露出来身着白色里衣的小小肩膀,被病痛缠绕的明珠,没了生气,尽显脆弱跟可怜,同白日形成鲜明的对比。

宿迟瞧着明珠,像明珠瞧着他时一样,只能自己体会到的情绪,不由旁人认出。

明珠还没醒,浑身发烫,双颊发红,口中喃喃有声,娘,娘,你不要丢下明珠,明珠一个人害怕……

明珠的声音呜咽,像凄风苦雨之中凋零的落花,带泪。宿迟紧握明珠的手,试图安抚她,“明珠,明珠……”宿迟熟悉的声音缠绕,明珠慢慢归于安静。

烛泪偷垂,光影摇曳,月影迟迟,宿迟守了明珠很久,仿若一座大山,岿然不动。耳畔蛙鸣声重,屏风上的两个人影寂寂相伴。

“宿迟大人,您去休息吧,今晚我守着明珠。”

宿迟久不开口,声音哑瑟,“不必了。”

我回望那身背影,叹息一声,转出房门。重叠的瓦檐之上,仅剩树梢之畔的淡云朗月,阶上如水清泠,树影婆娑。府衙的景致甚好,我却愁眉不展,为明珠,亦为宿迟。为感情的浓,淡,凉,薄。宿迟这般,又是为何?

屋内呢喃有声,想是明珠已醒,但听明珠音色揺坠,“主人……”

宿迟温柔回应,若是以声辨人,以为里头人如玉温润,“别动。”

“好些了没?”

“嗯。”

“来,把药喝了。”

“主人,明珠……自己来就好。”

“这些天难为你照顾我,今晚,还不准我来照顾你一次?”

“主人。”

“这药是我托人从鹤年那里乞来的,一天服两次。”

“鹤年?”

“嗯,怎么了?”

“谢谢主人。”

“谢我做什么?”

“鹤年为人乖僻,居处遥远,且登山涉水,道路艰辛,为人专索稀世珍宝,只把男人弄得倾家荡产,女人丧失贞洁,所以……主人不必为明珠这样费心。”

“明珠,你不信我?”

“明珠没有。”

“那你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不相信我能把药索来?”

“我……”

“难不成,你见我现在倾家荡产了?”

“明珠,你可还记得,你十六岁在府衙身负重伤,可是谁救的?”

“难不成,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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