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冰炭皇室(下)40(2 / 2)

李靖想不到堂堂公主,居所竟与农妇无异,还要亲自做活。于是将谢康途放在矮榻上,也绾了衣袖清理房间。美娘也不拦阻。张轲、青妮照料好禽畜,也来帮忙。阿月则在屋里跑来跑去,对这个居所甚是喜欢。

李靖在擦拭家具时发现,这房屋虽顶为茅草覆盖,但构架极为讲究,各处榫卯严丝合缝,看不见一颗铁钉;梁、柱、壁、架以及案、几、榻、柜,均由楠、柏、檀、樟等木材建造做成,连地砖的铺法都有讲究——或人字,或工字,或是制钱形,或成花瓣状。李靖出身世家,自然对这些细节极为重视。他边收拾物器边想,这张轲看似文弱,但在修造方面却极有天分,若是在长安或是建康,担当匠作监或可胜任。

晚间,张轲摆席迎客,上了三十年陈酿。萧美娘厨艺精湛,很快饭菜上席——熏鱼、炒鸡、炙肉、酥饼、烩青菜、炖干蘑等,香气扑鼻。其时南北饭食差异极大,但都较为简单。萧美娘精心烹调丰盛晚餐,显然对客人极为尊敬。谢康途心中高兴,也喝了几杯。李靖在军中时,舅父严禁饮酒,但这一晚也喝了两杯,只觉得头晕脑胀,却又兴致高昂。阿月似乎很久没吃过美食,此时吃得打起了嗝儿。美娘便叫青妮抱她到后堂玩耍消食。

酒过三巡,谢康途举杯道:“谢过公主、国舅爷。在下此番身逢不测,有赖公主、国舅搭救。此次到贵府绘制图谱,又要增添不少麻烦。”

张轲喟然叹息:“谢船主千万别客气。今日你也瞧见了,我这国舅不如农夫。若不是皇帝有诏请谢船主绘图暂住寒舍,今日或许连朝堂都进不得。”

美娘道:“舅父因我受累,女儿只恨自己不争气……”

张轲愤然道:“美娘切莫自责。你有何过错,让皇帝如此待你?命相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你皇叔薨逝,是误食江鱼中毒;你舅母离世,只因偶染风寒。若说相克,你与舅父朝夕相处,我怎会毫发无损?太卜令也好,和尚道士也罢,若真能未卜先知、洞晓天机,天下还不掌握在他们手里?用得着各国尔虞我诈机关算尽?用得着连年征战民不聊生?”

美娘神色黯然,端起酒喝了一杯,道:“舅父待我,胜过亲生,美娘没齿不忘。谢船主,你可知我为何身患寒疾?我出生之后,母后见是个女身,直接把我扔在地上受冻;父皇却找太卜令卜问询凶吉,听我实在哭得凶了,才进来看了一眼。我曾听宦官说,他们议定要把我溺死!如此爹娘,不要也罢!”说罢泪如泉涌。

谢康途道:“公主不易,小人深表同情;国舅慈爱,小人五体投地。然而过往之事已随风而逝,公主病情渐好,还是应着眼将来。”

美娘泣道:“谢船主,你看我有将来吗?今日朝堂之上,父皇先是要把我许给陈国太子,被萧摩诃拒绝之后,恨不得命我投江自尽——他从不反省自身怯懦,总是怪别人不好。从小到大,除了上次在大船上丢失的那颗夜明珠是他所赐,连一件衣衫都不曾得他赏赐。我恨梁国……若是男儿身,当学木立兄弟行走江湖,哪怕冻死饿死,也比受这冷眼强得多了!”

李靖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儿,心似已碎成千万片。他只恨自己年幼无能,不能保护美娘。若是此女真的愿意跟他远走他乡,他愿舍弃一切……

正在这时,屋外一个声音道:“古来皇室皆冰炭,哪有兄弟父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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