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 / 2)
如果当年生母被先帝下令毒杀后,祝隐洲身边不是那个满腹自责却一筹莫展的父亲,不是那个虚伪的继母,或许他不会……
察觉自己越想越远了,沈晗霜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很快敛回心神。
她写给祝寻的这封信或许会同齐氏给祝隐洲下了梦欢散一事同时传到祝寻那里。
更进一步地看清自己母亲的狠辣与阴毒,不知祝寻会不会更难面对。
沈晗霜想起中了蜂毒后逃脱的齐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祝隐洲有意将齐氏放走,除了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之外,或许还是为了让齐氏再也没有丝毫活下去的机会。
祝隐洲准备了详实的物证和人证送回长安,齐氏通敌之罪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皇帝从长安送来的那道旨意上并未写下任何明确的处置,只说让齐氏脱簪待罪,回京受审。
若齐氏回了长安,面对自己多年朝夕相对的妻子,面对次子的生母,仁德的皇帝也许会心软。即便他会废后,会处置齐氏,但或许还是会看在祝寻的份上留她一命。
但祝隐洲放走了齐氏。
齐氏拒不认罪,如今已算是叛逃,再无转圜的余地。即便皇帝有心留她苟活于世,朝中众臣应也不会善罢甘休。
再加上她还对祝隐洲下了狠手,用了梦欢散这样阴毒的招数。皇帝要顾及次子,难道就不必顾及长子吗?
因着祝隐洲生母的遭遇,皇帝本就对祝隐洲心存愧疚,多年来事事都愿意顺着祝隐洲的意。再加上这回他因为齐氏遭的罪,皇帝应无法再将齐氏的所作所为轻轻揭过。
沈晗霜执笔的手顿了顿,一个大胆的猜想莫名从她心头划过——
除了放走齐氏以外,祝隐洲会不会还算到了这一步?
用慢毒折磨齐氏,让她满两百日后才会毒发身亡。再用他自己的伤,用皇帝对自己的愧疚,来打消皇帝对齐氏可能存在的心软与犹疑。
无论哪条路,齐氏都必死无疑。
但沈晗霜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深想此事。
上次祝隐洲在青云寺时曾故意让黑衣刺客伤了他一回,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同样的傻事他应不会再做第二回 。
无论如何,齐氏的身份已经败露,北达国虎视眈眈,眼下除了祝隐洲的药瘾以外,解决好后续的事情才是最紧要的。
写完信后,沈晗霜便去沐浴歇下了。
祝隐洲第一次尝试戒除药瘾还算顺利,沈晗霜安心了些许,一天一夜不曾休息的人也终于得以入眠了。
翌日清晨,沈晗霜起身简单梳洗过后便从卧房中走了出来。
因还不知祝隐洲今日是否愿意在她的这间卧房中第二次尝试戒除药瘾,沈晗霜暂时没有去往他的寝殿,耐心等在院子里。
等看见面色苍白的祝隐洲缓步走到木芙苑门口时,沈晗霜愣了愣神。
他身上还有伤,怎的不乘坐轿辇或是让断云背着过来,竟自己走了这一路。
跟在身后的断云和女医也是一脸的担忧。
祝隐洲竟还带了一束鲜妍的花过来。
全不似来戒药瘾的,倒像是来约她一同出游的一般。
沈晗霜心下微叹,她还没开口问什么,便听见祝隐洲一面将花束递给她,一面温声说道:“我今日觉得好多了,便想自己走一走。”
沈晗霜允许他进她的卧房待一整日,在祝隐洲看来,这意味着沈晗霜愿意允他朝她多走一步。
是以去见她时,祝隐洲想自己朝她走近,就像之前一样。
起码在去见她时,他不想做个废人。
沈晗霜接过了祝隐洲带来的花,却还是不赞同道:“觉得好多了也不该如此,太冒险了。”
更何况那梦欢散的药瘾顽固难除,哪儿会才尝试戒除一次便能觉得好多了。他不过是说来让她放心罢了。
“好,下次不这样了。”祝隐洲顺着沈晗霜的话答应下来。
他喜欢看见她关心自己的安危,但不愿惹她担忧。
祝隐洲随即从袖中拿出了几页纸,声音平稳道:“这是我昨夜为高苑瑚和王彤锦写的碑文,你看可有不妥之处?”
他尽力提起精神,让自己语气如常,就好似没有什么梦欢散的药瘾,也没有伤势,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他想来找她说话的日子。
闻言,沈晗霜更诧异了。
高苑瑚和王彤锦是江既白的两位母亲。
祝隐洲昨天白日里受了那样的折磨,入夜后才刚缓过来一两分,但她离开后他不仅没有歇息,还为两位伯母写了碑文。
见沈晗霜眉梢轻蹙,祝隐洲解释道:“官眷们就要回京了,我想命人在那之前便为两位伯母刻好碑。”
沈晗霜明白过来。
若这些官员的家眷们亲眼看了祝隐洲请旨为两位伯母立的碑,此事或许会在朝臣中间走得更深更广一些。如此一来,对两位伯母和江既白的名声都有好处。
齐氏的细作身份败露,秋祈不了了之,官眷们也提前了回京的日子,之前没顾得上此事的祝隐洲才会临时于昨夜撑着伤重的身体写好了碑文。
沈晗霜接过他手中的纸张,柔声道:“我会看的,你先进屋,别在外面吹风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祝隐洲便笑着同沈晗霜说道:“好,都听你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愉悦,像是并不考虑即将到来的药瘾的折磨,只是来她这里闲谈度日。
沈晗霜心神微顿——他今日好似心情很不错。
祝隐洲神情柔和地与沈晗霜说了一会儿话。
已经进卧房做好了一应准备的女医见殿下似是已经忘了今日还要第二次尝试戒除药瘾, 便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提醒他该服用可以提前激发药瘾的汤药了。
不待祝隐洲开口,沈晗霜便先柔声说道:“你先跟着女医进去吧,正事要紧。”
沈晗霜看得出来祝隐洲更想就像现在这样与她坐在一处说话, 但眼下戒除他的药瘾才是头等大事。
闻言,祝隐洲只好颔了颔首, 起身跟着女医往沈晗霜的卧房走去。
但他还未走远,便又回身看向沈晗霜, 温声问道:“晚上来看我吗?”
沈晗霜从善如流道:“会来的, 昨夜不是答应你了?”
莫名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难以言状却能让他觉得心安的情绪, 祝隐洲垂在身侧的长指微不可查地蜷了蜷。
他不再耽搁,缓步走进了沈晗霜的卧房。
待服完汤药,听女医说了今日需要注意的事情后,祝隐洲便屏退了旁人, 只留下了断云。
断云以为殿下是有事情要吩咐自己去做,便垂首候在一侧。
但他等了几息之后,听见坐在桌案边一把梨花木椅上的殿下声音平淡道:“把绳子拿过来。”
断云心里一顿,下意识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想用绳子?”
为免殿下神智失控时被药瘾折磨得自伤太过, 女医昨日也准备了绳子。但殿下并没有用。
断云甚至很难想象殿下被绳子绑起来时的模样。
祝隐洲已按女医说的躺在了床榻上,他侧首眉目温和地看着屋内一应被沈晗霜触碰过、使用过的物件,只说:“不想毁了此处。”
他昨日并未被药瘾逼得主动自伤,但昨晚清醒过来后祝隐洲还是看见寝殿已是一片狼藉。
悉心保存都来不及, 他不想将沈晗霜的卧房也毁成昨日他寝殿那样。
断云从女医准备的那些东西中拿来了粗绳。这卷粗绳是用特殊的麻料制成的, 绳体柔软粗实,格外扎实牢固, 甚至要比锁链更难以被损毁。
即便觉得殿下实在无需如此, 断云也还是依令用其将殿下的四肢紧紧绑缚起来。
祝隐洲见断云动作间留了分寸,淡声吩咐道:“绑紧一些。”
“若连个人也绑不好, 你便先去禁军营学半年。”
“卑职遵命!”断云肃声应下,用了绑犯人时的法子,又打上了只有他才能解开的连环结。
做完这些后,断云便垂首退至了一旁。
断云身为太子近卫,见过殿下被太子妃拒之千里之外时落寞失意的模样,在密林中搜寻被齐氏带走的太子妃时心急如焚的模样,受伤时虚弱苍白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心甘情愿被粗绳绑起来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