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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律,被索贿者不会受到惩处,但行贿与受贿同罪。安府尹已被抄家、流放,若李家当真有行贿一事,也逃不过。
有这样一个大消息传遍了洛阳城,外面的人便也很快将徐季在明府门前扬言求娶沈晗霜一事抛在了脑后。
而听闻太子要彻查李家后,心底最不安宁的便就是李府这些人了。
可如今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却不见任何官兵来李府,也不见太子召任何人去审问,便正如一把铡刀悬在脖颈之上,将落未落,让人胆战心惊,张皇失措。
李府内已经乱了。
不管是下人还是主子,都没人有心思做什么正事,正惶惶不安地等待着铡刀落下。
若太子真要查李家,主子们脱不了干系,下人们也都是家生子,无人敢提前逃了。可府内的人又多少都有些了解家主的行事,猜测外面传的那则消息应并非作伪。
一旦罪名定下了,抄家流放便是逃不了的了。是以各房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暗中将自己手里的值钱货换成方便藏匿的银票,想起码留一点可以傍身的银钱。
而唯独有一人连藏匿银钱一事都无心去做——李荷月。
在这个消息传进李家前,李荷月正在另想办法,想要重新算计,让徐季娶了他想要的沈晗霜,她好保全自身。
可骤然听闻太子要追究李家的事情,李荷月不仅当即便被吓得失了神,还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却猜出来,太子此时忽然要追究她的父亲行贿一事,应是因为她暗中设计,让徐季去明府门前求娶沈晗霜一事。
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日,李荷月实在不能不将它们联系起来。
她曾以为当真如陈兰霜所说的那样,太子殿下与陈兰霜青梅竹马,见她如今已不再是他人妇,才会弃了他并不在意的沈晗霜。
可李荷月此时越想越心惊——太子竟不仅没想要弃了沈晗霜,还愿意因为她而以查案之名报复李家。
若父亲知道是她给家里招来了祸事……
他一定会打死她的。
李荷月惴惴不安地在屋里静坐了许久。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动静,她终于还是坐不住了,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衫从李府后门溜了出去,径直往明府而去。
她要见沈晗霜。
听春叶说李荷月想见自己时,沈晗霜刚午睡醒来。
沈晗霜眉梢轻蹙:“她来做什么?”
春叶隐约有个猜测,便同她说了今日外面疯传的消息。
“太子要查李家?”此事来得有些突然,沈晗霜有些意外。
可是李荷月为何会来找她?她又不查案。
思及徐季在明府门前胡言乱语的事,沈晗霜没忘了这其中应有李荷月的手笔。
她本就打算送李荷月一份回礼,人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见一见也没什么。
“让她在侧门外的巷子里等我。”沈晗霜起身换了一身裙衫。
既然祝隐洲传出消息说要查,那李家主动向官员行贿一事应是事实。沈晗霜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她进明府的门。
“好。”春叶应下后便退了出去。
是李荷月找上门来想见她,沈晗霜并不是着急的那个。是以她缓步在府里走着,一面细细思索着李荷月或许会对自己说什么,一面赏一赏各处的秋时景致。
看见爷爷和外祖母在园子里对弈时,沈晗霜还过去旁观了两局。
爷爷的棋艺太好,沈晗霜便没做观棋不语的真君子,又与外祖母联手与爷爷对了一局。
沈晗霜从明府的侧门走出去时,便看见李荷月正等在小巷内的一棵树下。
她今日竟有耐心,等了这么久都还没走?
沈晗霜站在几级台阶上,垂眸看向李荷月,一时没有先开口。
李荷月甫一看见沈晗霜此时无一处不精致美丽的模样便心生怨恨。
她家大祸临头,而这个祸水却好好地站在这里,俯视她如今的处境。
“如今你可满意了?”李荷月沉声问道。
见她话里带刺,沈晗霜也不客气地轻嘲道:“自然是大快人心。”
李荷月来这一趟本不是为了与她起争执,可一见着沈晗霜,她便忍不下自己的脾气:“你竟有胆子撺掇太子殿下为你公报私仇!?”
沈晗霜风轻云淡道:“太子殿下要查李家,是因为李家行贿在先,与我何干?”
思及半日之内便摇摇欲坠的李家,李荷月厉声道:“若不是你,太子怎会如此!”
安府尹被彻查时,李家不曾出事。李荷月不知那时祝隐洲是有意将李家多留了一阵,想在更合适的时候处置李家。她只知道,偏偏在今日,她刚让徐季去明府门前闹了那一场,太子便要来查李家了。
“我是曾让徐季来明家提亲,”事到如今,李荷月也不顾忌什么,与沈晗霜直说了,“可那只是一桩婚事而已,你不想嫁,拒了便是,何须对李家下这样重的手!”
见她执意要将李家被彻查一事的缘由安在自己身上,沈晗霜只反问她:“你不想嫁给那徐季,拒了便是,为何要撺掇他来扰我的清净?”
李荷月被她问到了痛处:“你什么都有!所以你什么都不懂!”
“你想如何便能如何,怎知我……我……”
“我没得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忽而有些无力道。
“徐季若娶不到你,没有更大的利益,他便会来李家提亲。我一定会被他打死的……”
沈晗语气平静道:“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不能因为李荷月处境艰难,沈晗霜过得更好,便合该替她挡什么祸。
“我本不必如此的。”李荷月唇边泛起几分嘲讽,“我曾选中了一人,比起徐季,父亲会更看重他。但他说想求娶你。”
“为何又是你?”李荷月盯着沈晗霜,质问道。
“当初我对明……”李荷月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晗霜却从她的半句话里猜到了什么。
李荷月一直看着沈晗霜,终于问出了口:“为何你总要与我抢?”
沈晗霜声音平稳道:“我从不会与谁抢一个男人。”
李荷月顿了顿,忽然笑了,语气悲凉道:“是啊,你哪里需要抢什么呢。旁人眼巴巴地把什么都捧到你手里来了,全看你想不想要罢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下气地问沈晗霜:“能不能求你……让太子殿下饶过李家?”
沈晗霜蹙了蹙眉。
她方才猜过李荷月来找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李荷月今日竟是来求她的。
才给她设了陷阱,想逼她嫁给徐季那样的混账,转头却来找她救李家吗?
李荷月是太过天真,还是实在愚蠢?
“李家若无罪,没人会去抄家。李家若有罪,谁去同太子殿下说什么都不会管用。”
李荷月连忙道:“若是你去,一定会有用的!”
沈晗霜摇了摇头,置身事外道:“无论我的话是否有用,我都不会去。你若是想救李家,找错地方了。”
祝隐洲不是会因为谁而徇私枉法的人,沈晗霜也不会助纣为虐。
李荷月知道自己与沈晗霜之间不仅没有情分,还曾多次结怨。她本不该来求沈晗霜。
但她不能不求。
李家虽有些银钱,但在皇权面前,那些黄白之物什么都不是。太子可以轻易便让李家覆灭。
行贿虽不是死罪,但抄家之后的流放,也并非是人人都能活着熬过去的。有多少人死在了路上?
按律,一家人会被流放至不同的地方,主罪者则会去最偏远也最艰苦之处。
思及此,李荷月转而道:“若李家上下都躲不过抄家和流放,能不能求你同太子说说,将我的父亲流放至一个近些的地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年纪大了……”
“我以为你是恨他的。”沈晗霜不愿继续听,淡声打断她的话。
“若你父亲被流放,便不会再有人不顾你的死活,将你嫁去给那样的人做续弦,换取李家的利益。你也不必再因此而费尽心机地将祸事引去谁的身上。”
“流放之路会很艰辛,但若你能活着走到流放地,离他远远的,你便不会再是李家账面上的一个筹码。”
“李家和你父亲的灾祸,却可能是你的转机与幸事。”
听了沈晗霜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李荷月怔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提高了些声音:“他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