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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晗霜便先带着林远晖走出了云松斋。

看着外孙女和林小将军离开,老夫人又侧首看了看仍未收回目光的长孙,调侃他道:

“是我这老婆子看错了你的心思,还是你看不出林小将军对晗霜的心思?”

沈晗霜并未注意,但老夫人看得很真切,林远晖时不时便会下意识看向沈晗霜。那应是多年养成的,藏不住的习惯。

明述柏有些无奈:“孙儿后悔不已。”

老夫人提醒道:“晗霜刚和离,恐怕还无意于此。”

“这样也好,表妹既然无意于此,那她待我与林小将军应都不会例外。”

“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总会有离开的一日。”

他却永远都会是沈晗霜的家人。

在此事上,明述柏很有耐心。

老夫人知道他和沈晗霜一样,是个主意正的,一旦认定了的事便很难被说服。

她便也不多劝什么,只道:“这些事情我和你父亲都不会干涉,全看你们自己的缘分。”

“但唯有一点,你不能委屈了晗霜。”

“孙儿明白。”明述柏温声道。

她是他多年来的求而不得,他怎会舍得让她受委屈。

日头有些毒,沈晗霜和林远晖在树荫下并肩走着,不时说上几句话,相处自然。

经过明溪院时,隔着矮墙,林远晖看见里面那棵高大的石榴树,回忆起往事:四而儿贰五九幺伺七“以前在沈家,你的爷爷、伯父和堂兄们都不让我从正门进,我便只能翻墙去偷你院子里的石榴。”

“谁能想到呢?堂堂林大将军的儿子,竟年年都馋那几个石榴。”沈晗霜笑着揶揄道。

不管在明府还是沈府,大家都爱给沈晗霜摘石榴、剥石榴,唯独林远晖每年都会来偷她的果子,还总挑着最大的去。

林远晖眸子微垂,意味不明道:“的确,谁能想到呢。”

“许是沈相种的那棵石榴树格外好,所以结的果子也要比别处的甜上许多。”

林远晖曾以为自己挣回军功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沈府见沈晗霜,还能娶她为妻,也为她在家里种上她爱吃的果子,她爱看的花。

可她嫁给了祝隐洲,成了世子妃。

叛军逼宫之后,林远晖以为沈晗霜会成为尊贵的太子妃,离自己更远一步,却得知她已与祝隐洲和离了。

来洛阳的路上,林远晖并非没有注意到同样有人暗中护卫着沈晗霜。但那人格外警惕,且十分擅长藏匿身形,林远晖不曾看清他的样貌。

直到昨日,沈晗霜在草场同明述柏和明姝雪策马时,林远晖发现那人身边有一道他很熟悉的身影。

祝隐洲也来了洛阳。

可那又如何?

三年前林远晖迟了一步,这一回,是他比祝隐洲先到她身边。

翌日清晨。

江家各处都做葬礼布置,进出的人也都穿着素白衣衫。

今日来江家的人并不算多。

江既白官至首辅,自然有不少人都想与他拉关系。但江既白仅与明家有些交情,除此之外,他只往少数与父母关系亲近的人家里送去了葬礼的消息。

江既白一直在灵堂守着父母的棺椁,答谢来人的吊唁。

有些凶手会在杀人后返回 ,欣赏自己的成果。

是以祝隐洲也在江家,正暗中观察每个来吊唁的人,看其中是否有人神色有异。

不久之后,祝隐洲便敏锐地发现,之前一直面无波澜的江既白直了直背脊,目光深邃地看向了门口——

是明述柏、明姝雪和沈晗霜三兄妹来了,一旁还跟着林远晖。

祝隐洲眸子微敛,循着江既白的眼神确认了他目光的落点。

沈晗霜。

她今日身穿一袭纯白裙衫,未施粉黛,似一片轻盈出尘的雪花落入了这一方肃穆悲戚的天地。

忽然望进江既白沉静如水的清黑瞳眸,沈晗霜不由得顿住脚步。

她几乎忘了,自多年前相识以来,每回江既白看向她时,都是这样的眼神。

眉眼冷清,眸中却似是蓄着深湖。分明什么都没说,又似是在眼底藏着什么她应该读懂的话。

江既白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起身朝她和明述柏他们这边走来。

他先同明述柏和明姝雪说了话,然后似是才注意到此时不该出现在洛阳的林远晖。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心照不宣,礼数周到地与彼此寒暄。

随江既白进灵堂吊唁亡者之后,明述柏看见了一位父亲的旧友,便先带着明姝雪过去同长辈见礼。

离开前,明述柏状似无意地看了林远晖一眼。

林远晖本不必,也不想离开,但江既白温声对沈晗霜说:“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晗霜没有多想,答应下来,随他走到了一旁的僻静处。

无人打扰时,江既白才终于说出一句:“沈姑娘,久违了。”

声音如叹。

沈晗霜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轻声道:“久违了。”

“江公子,还请节哀。”

以往沈晗霜每次看见江既白,他都身穿天青色衣衫。今日他穿着白色粗布丧服,周身气质中的那股冷清孤寂愈发加深了几分。

江既白没有多提江家的剧变,只正色提醒沈晗霜:“太子也来了洛阳,此时正在江府。”

沈晗霜静了静,立即想到,祝隐洲应就是表哥曾提起过的,长安派来彻查江家这桩命案的人。

“多谢江公子提醒。”沈晗霜温声道。

祝隐洲如今是太子,人人都关注着他的动向,她避着他些便是了。以免旁人再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徒增事端。

祝隐洲为公事而来,她和他之间的私事已了,的确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沈晗霜刚思忖完,甫一抬眸,便看见隔着院落,对面的长廊下,祝隐洲正长身玉立,沉默地朝她望来。

沈晗霜面容平静地收回眼神,没再看他,继续同江既白说话。

祝隐洲也神色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清风拂过,院内的枯树上飘落了一些黄叶,有一片缓缓落在沈晗霜如绢的青丝上。

见她毫无所觉,江既白抬手帮她取下。

沈晗霜顿了顿,没有避开。

“多谢。”她接过他手里那片已经泛黄,却称得上完美的落叶。

想起了什么,沈晗霜温声问:“还是做成叶签送你?”

江既白难得笑了笑,应下:“好。”

祝隐洲原本耐心地观察着江府的客人,不由自主地侧首时便看见了这一幕。

他下意识蹙眉,心里竟破天荒地划过了几缕不悦与烦躁。

江既白和沈晗霜之间明显并不算熟悉,却又有着只他们两人能懂的默契。

那是他和沈晗霜成婚三载都不曾有的东西。

在意识到之前,祝隐洲已迈步朝沈晗霜走去。

方才祝隐洲和沈晗霜虽是遥遥相望了一眼,但中间其实只隔着一个静谧的院落。

可祝隐洲还未走出长廊,旁边便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林远晖拱手行礼,用只两人能听见,不会惹旁人注意的声音道。

话里端的是敬意,但林远晖和祝隐洲都心知肚明,他是故意拦在此处,不想让他靠近沈晗霜。

祝隐洲敛眸看向他,眼底似是不带情绪,淡声道:“孤不记得你何时被调来了洛阳军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莫名能让人心弦紧绷的压迫感。

父皇成为那座宫城实际上的主人,并宣布会立他为太子后,人人都称呼祝隐洲为“太子殿下”。

但这是祝隐洲第一次自称“孤”。

即便是之前在规矩森严的皇宫里时,祝隐洲也不曾如此。他虽待人疏离,却并非是盛气凌人的态度,与平辈一向只说“我”。

祝隐洲没有细思自己为何会忽然因为林远晖而有了变化。

林远晖自然能感觉到来自祝隐洲身份和气度上的压制,却没有退让。

“多谢殿下提点。私自离营是末将之罪。回长安后,末将定会去领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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