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尝新 (三)包谷田上的钟声178(2 / 2)

“去你的!不过,蛮像,而且,蛮有意境。”她低头看了,连连赞叹。

“侬,也懂意境?”长脚闻言,有点吃惊。

“就侬自噶阳春白雪,人家哈马斯是下里巴人呀!”她娇嗔道,“侬忘塌了了?我喜欢文学。虽然,我不会画画、弹琴,却喜欢欣赏画、喜欢听音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当当当——”,突然,一阵激越的钟声,从半公里外的连队方向隐隐传来。

“啥事?离下班还有两个多钟头呀!”

他俩心头均是一震,下午上班还不到两个小时就打钟了?而且,连队向来是:上班打钟,下班吹哨子。既然已经在上班,又何必打钟呢?!

正疑惑呢,“瞿瞿瞿——”一阵尖利的哨子声突然在包谷田另一端靠公路口的沙枣林边响起。

大田里骚动起来,有人钻出包谷林,东张西望着,惊飞了包谷林上盘空旋着准备随时偷啄包谷粒的群群乌鸦。

这么早,下班了?她赶忙扒出报纸包,放进红柳筐底,又几把扯下头上的白纱布,把纸包遮盖严实。

长脚也起身,准备走了,一声长口哨,羊子们向前奔跑起来。

这时,沙枣林边的大公路上,精神抖擞地小跑来一个干瘦身影,像是简新国!他手持大喇叭,老远就传来了他那激动的声音:“集合啦!同志们,赶快到俱乐部集合啦!”

“简文教,今天噶早就下班了?”前面有人大声兴奋地问。

“不是下班,是开会!大家去俱乐部集合开大会!”简新国声音里透着兴奋,解释着,“同志们,集合啦!临时开大会啦,指导员从场部开会回来了!”

“乌拉——”

“开心,还是开心!”“哈哈,太开心了!”湿热包谷林里,钻出一个个手㧟半筐满筐包谷棒子、满脸汗津津的人们,喜笑颜开。

“啊呀,这个点开大会,笃定有啥重要事情!要不是这些羊子,我也真想去听听!”

“侬还是安心放羊子去吧,我简直要眼红侬啦!你们放羊额,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幸福额劳动者!哈哈,当然,我可能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我觉得,放羊,真额比下大田要幸福点。啊呀,今天最高兴了,又有羊杂碎好恰,还又这么早下班!一开会,至少半个下午,不用在格又闷又热又咬人额大田里掰包谷了!”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眉眉,侬没讲错。比起在大田甩坎土曼、推独轮车,我还真是比较喜欢放羊。好啦,我走了。”长脚一摆手,一手执羊鞭,顺手将瘪了的尿素袋搭左肩,右耳轮上依然夹着那小半截铅笔,吹着欢快的《金蛇狂舞》口哨,一瘸一拐地,追赶羊群去了。

“嘎嘎嘎——”突然,头上掠过一群南飞的大雁,一群人字型的雁阵。

王眉娥望了一眼湛蓝天空上迅速远去的那串小黑点,心里叹道,真快呀,来塔里木,两年三个月了!

王眉娥㧟上沉甸甸的红柳篮子,望着蓝天下渐渐远去、流浪汉般一瘸一拐颀长的身影,心里不由一紧,突然喊道:“长脚!”

已近沙枣林边的长脚停下了,回头探询似的望着她。

“唔——”她支吾了一会儿,笑着,大喊道,“蓝天,雁阵,乌鸦,包谷田,羊群,胡子拉碴的牧羊人,哈哈,侬简直像一个流浪汉!侬,侬自噶己就是一幅画呀!画名就叫:肩褡裢的流浪汉!哦,不,还是——肩褡裢的牧羊人,比较好!”

“哈哈,流浪汉!肩褡裢的牧羊人——好名字!有意思,谢谢侬!我会画下来额!”长脚边笑着,边退着走,向她挥挥手,吹了一声欢快的口哨,然后,转身颠簸着,追赶他的羊群去了。

白色烟尘里,前呼后拥的羊子们,使手执牧羊鞭,一步一蹒跚的长脚,俨然是羊群里的,国王。

“集合啦,同志们快到俱乐部集合啦!”简新国的喇叭声越来越近了。

她最后望了一眼远去的羊群、长脚蹒跚的背影,转过身,将红柳蓝里的棒子“哗啦——”一声倾倒在自己田埂里的金山上,从边上的包谷棒子堆里掏出渗着血水的旧报纸包,塞进空篮子里,撕下几片枯黄的包谷皮叶盖上面,又摘下自己脖颈里的白纱覆在叶子上,迈着轻盈的步子,“沙沙”地踩着地上的包谷叶,出了包谷田,很快融进了鸟雀啾啁的灰绿沙枣林。

透过沙枣林隙,远处,连队的一排排土黄色泥屋,在肃肃的秋风里,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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