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剪羊毛 （六）滚沙包161（2 / 2）

靠着北岸的，是一条与水渠平行、五六米宽、几乎望不到边的沙荒地，沙土地杂生着苦豆子铃铛刺骆驼刺红柳一类的灌木丛，紧靠水渠的地方一簇簇新绿的野麻在风中摇曳。沙荒地过去，便是一个个大大小小连绵起伏的沙包，波浪似的排向十三连那个方向的天际。有的沙包顶上，有的沙包腰上，站在一簇簇婀娜多姿的嫩绿红柳。

沙包向北七八米的地方，一长片一人多高的青翠修长的芦苇、毛拉草在晚风里摇曳，样子那就是老职工们津津乐道夏天可以洗澡游泳的洪沟了。洪沟，是自然形成的。可，眼前这条支渠向东一直通向十连、向西一直通向蚕桑连的干渠，连队这段两公里多长的大渠，就是连队人在五九年刚建连队不到一年时，挖成的，是连里一纵两横支渠中的一横。虽然，长度、宽度、深度，比起南干大渠差得不是一个量级，但，也是连队浇灌庄稼最重要的水源之一。

想起南干大渠，她的心一跳，那英俊羁傲的面孔又闪现在眼前，就在精神恍惚间，就听旁边沙地上一簇骆驼刺边“嚓啦——”一声，窜出一条一搾长土褐色的小蛇模样的东西！

“姆妈呀——”她吓得大叫一声，钉在了原地，一手抚着胸口，一手里的红柳枝悬在了半空，看着那小东西，一动不敢动。

那拖着一条小指粗细尾巴的玩意儿从沙地窜出几米远后，也停下来，还转身望着她，那三角形的土褐色小脑袋昂起，两只前爪支撑着整个身子半立着，露出前胸和白肚皮，两只小眼睛好像在瞪着她，那细长的小尾巴还一会儿向上倒卷，一会儿又左右摇摆着！

四脚蛇，是沙地上时不时能见到的娃娃蛇！以前拾棉花、平地时，都冷不防从枯草丛、棉棵间窜出过这种外皮像癞蛤蟆、有四条细腿的小蛇样东西，这里的人叫它四脚蛇。因为它仰躺时，也像一个小娃娃，所以也叫娃娃蛇。

不过，那是大家都在一起劳动时遇见的，那次去塔克拉玛干遇到过一次。她自己从没，单独遇到过。

那土黄色还杂有几点黑纹的脊背，看上去疙里疙瘩的，她看一眼，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她见那小东西昂头虎视眈眈着自己，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她看看四周，静悄悄的，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她想拔腿逃，可这可怕的东西挡住了去路，她想哭！

她抬头看看天空，原先一片橘红的西空，已出现了几片大大小小浓厚的黑云层，把西天分割成了几块，而那昏红的晚空似人间的小河，灰黑色暮云就是河中大大小小的一块块汀州，这些汀州又与远处黑色的天际线连成一片。

天呀，她又一次看到了人间天河的奇景！

她知道，昏红的小河会越来越小，灰黑的汀州会越来越大，最终，当整个天空挤满汀州时，就看不见小河汀州，只能看见漆黑的天空，漆黑的大地了。

再磨蹭下去，天黑了，就完了！谁知这沙包里、灌木丛里还会跳出、窜出什么来！

这么个一搾长的小东西，竟然能拦住她的去路！说出去，该多丢人！不晓得它会不会咬人？！反正，听说詹老板曾在男厕所打死过一只筷子长的四脚蛇。

她鼓起勇气，左手从地上找到一个麻雀蛋大的土坷垃，用力朝小东西那个方向扔去，在原地跺着脚，右手的红柳枝在半空里“呼呼”舞着，厉声喝道：“滚，滚滚滚！再不滚，打死你！”

可喜的是，没等土坷垃落地，那小东西一溜烟窜进边上的草丛里了。

看来，还是邪不压正啊！她得意地“哈哈”笑了两声，赶紧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了几步，这才又不慌不忙地朝前走，两只眼睛依旧快乐地东看西看，沙包上，沙地上，那么多漂亮的小草小花，让她的眼睛忙不过来。只可惜，红柳、野麻还没开花。

突然，她的脚钉在了地上，眼睛盯着左前方一个大沙包，舍不得走了，这个沙包是眼前这片沙包里，比较大的一个。

那高高的沙包顶上，站着一丛一人高的红柳枝，而这红柳丛竟然，开了一枝花，一枝紫红艳艳的红柳花！那鹤立鸡群唯一的一枝红柳花，在晚风里妖娆地轻摆着，宛如一个炫耀美姿的清丽少女！

这是今年她看到的第一枝红柳花！她心花怒放，扔了手里的红柳枝，那个沙包离小道得有二三百米，她顾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斜插过去，跑到了沙包前，手脚并用，顺着沙包脊背，向沙包顶爬去。

她“吭哧吭哧”，累得气喘吁吁，两只鞋子里灌满了沙子，两条裤管粘满沙子，哈马斯顾不得了，等拔到红柳花再说。

她好容易爬到沙包顶上，左手拽着一根红柳枝条，右手伸向翠绿枝叶中那枝浓艳美丽的花儿时，突然，一个黑乎乎、有翅膀的小东西朝她迎面没头没脑地撞来，“啊，姆妈呀！——”，她大叫着，本能往后躲闪了一下，脚下的沙子却塌方了似的，猛然往下流泻着，“姆妈呀！”她一个倒栽葱，就从两米多高的沙包上仰面倒扣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