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冰天行 (二)大漠打柴150(2 / 2)

康庄不再理他,把头埋进了干草堆里。

躺在晃晃荡荡的马车里,呼吸着淡淡的干草香,仰望着天幕上的几颗寒星,他思绪万千:要在上海,现在还在钻热被窝呢!和这塔里木,完全是两个世界啊!可啥林也没拿枪顶着侬后脊梁骨,非要侬来!啥林叫侬自噶腿长跑得快呀?活该!他在心里笑道。古丽,苏基丹古丽,沙枣花,二转子,包米提,马铃铛,老鹰,洪常青吴琼花…眼皮,睁不开了。

从连队到打柴沟的路上,不但要穿杂草、灌木丛、沙地相间的茫茫荒原,还要趟过一条条鸿沟,这二十多公里的路上,一共有五条鸿沟。

五大鸿沟,拉柴大车夏天从水里淌,冬天从冰面碾。

还得翻越大大小小的沙包,大大小小无数座米黄色、灰白色的沙包,包括一座拉柴人嘴里谈虎包变的——魔鬼包。

大部分沙包比较平缓,一排排波涛般的沙浪,一层层一级级涌向天尽头。也有几座小山似的,但都不如“魔鬼包”陡峭。

那魔鬼包,金字塔般雄伟,枯黄色的包顶直刺灰蒙蒙的天穹,宛如一座沙海里的孤崖。所以,拖拉机根本无法进入打柴沟。去时,人畜精力正旺,又是空车,爬坡还算勉强。

拉柴大车队到达塔克拉玛干边缘的打柴沟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了。

打柴沟,遍地是枯死胡杨的枯白干枝。枯林的颜色,和脚下的沙地溶为了一体!枯林足有十几亩地那么大。枯树并不茂密,而是东一株,西一棵地戳在那里。沙地上,满是它们的残枝和剥落下来的老树皮。最奇特的是它们的形状,它们完全没有树冠,一根根一人多粗、裂着道道深纹的主杆,举着光秃秃的零星虬枝,无奈地望向苍穹。这些枯死的老树干,找不到两棵相同的枯杆,是一群大自然天赐的树雕。

扎在黄沙里的枯杆,抡圆坎土曼、十字镐,几下子就起出来了。遍地的枯柴,没让打柴人白跑这么远,吃这么大的苦。打柴、装柴,也就一个多小时。

人畜简单垫垫肚子,就该踏上归程了。拉柴人坐在沙地上,用黑不溜秋的脏手抓着金灿灿的包谷馍,那包谷馍在怀里揣了半天,还温热着,就着军用水壶里冰冷的凉开水,“吧唧吧唧”,吃得十分香甜。人吃完,再给牛马喂车子里带着的干苜蓿干稻草,给牛马喝几口自己舍不得多喝的军用水壶里的水。

别的车启程时,康庄他们的马胶车,才装了不到一半!

车到打柴沟时,老病号便找了个避风的干柴窝,打盹去了。他一心抢着赶套车,早打好了小算盘:单人单车,得自己赶车,自己捡柴装车;赶套车,自己理直气壮只管赶车就是!

长脚看人家萧长元虽赶车,却也帮白伍德捡柴装车,心里便对老病号有气,也故意磨洋工,反正这一车柴,又不是我康庄一个人的事!

第一个装满老胡杨枯干柴的詹老板,赶着只见柴山,几乎不见人的马车路过他们时,看见只有长脚一个人在费力地往马车上搬柴禾,便笑道:“哈哈,这个嘴上先进的老病号肯定是跑哪里偷懒去了!长脚,要不要额帮你装车?”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人家老病号负责赶车,不算偷懒!我负责装车,分工不同嘛!不过,我还是要谢谢詹老板,咦,快看,你右脚上的麻绳也快掉了!”长脚趁机直起累弯了的腰,苦笑道。

“那好,长脚你们快点啊!”詹老板说着,弯腰重新帮结实了两只鞋腰上的麻绳,“得儿驾——”,赶着自己的大木轮马车,向前扭去。

张克豪的老牛车“吱吱呀呀”过来时,恰似一座小山在移动。

他路过时,看到只有长脚一个在捡柴火、装车,便停下车,关切地问:“长脚,到现在,你们才装了不到半车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捡柴火装车?这多慢!老病号呢?”

“一路上,他提议他赶车,我装车。现在,他说要躺会儿积聚力量,好回去的路上继续赶车呢!谁知他在哪棵干树枝下躺着呢!”

“这咋行?你给我看好马,我找他去,现在不马上捡柴火装车,一会儿天黑,或者,突然下大雪咋办?!别看,咱们来的时候只走了五个多小时,打柴火装车就一个多小时,可是,来的时候是空车,回去的时候,都是一座座柴火山!牛马走得更慢,正常的话,到家也得半夜两三点了!你们捡个柴火装个车,都这么磨蹭,那还了得!我找老病号去!”张克豪气呼呼地说完,把自己手里的鞭子交到长脚手里。

不一会儿,张克豪拧着老病号的耳朵,拉着他,来到了长脚跟前。

“啊哟喂,放手,放手!痛死塌了!张大排长,人家不是偷懒,是为了回去路上有力气赶车嘛!哦,好好好,我马上帮长脚捡柴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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