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画 （九）夜桑林142（1 / 2）

（九）夜桑林

“张排长，你的眼光真不错！我虽然只是高小毕业，可跟我爸爸学过毛笔字，我爸爸那手毛笔字啊，当年在整个遂宁城有名得很，他解放前当过遂宁县县长的秘书！唉，可惜呀，一场大水——”，刘竹影兴奋得滔滔不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住话头，看了一眼王眉娥笑道，“我的一手字，虽然不错，可是，比起我们王排长，就真不算啥了，真正的高手在这里呢！王排长，你和张排长切磋哪们写字吧！要不要我帮你买上晚饭？要不是你自己的地块平完了，又不顾累，跑来帮我平那块低洼地，我恐怕到现在还收不了工！”

“你分到的那块地，草根多，高低落差大，没想到那么难平，只比黑非洲那块稍好，帮你平地是应该的！竹影，你不用帮我买饭了，不晓得张排长要说几分钟？到时候我自己去打饭，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啊！”王眉娥诚恳道，脸不易察觉地红了一下，瞟了一眼边上的张克豪。

还没等刘竹影答话，张克豪殷勤笑道：“小四川，不用你带饭了，晚饭带回去，恐怕吃的时候就凉了。我向王排长切磋写字，耽误不了几分钟！”

“那好，我先走了！王排长，活儿可不能白干啊！哈萨克，你可要防着我敲你竹杠哟！王排长，你的筐子、坎土曼，我挑家里去好了，明天去十七号条田平地，反正还得用。王排长，你记得明天直接去工地问我要筐子和坎土曼啊！”刘竹影笑着，挑起红柳筐，筐里一前一后晃荡着一把坎土曼，活蹦乱跳地，跑开了。

“竹影，那谢谢你了！”

“要得，小四川，我就等着你来敲啊！”张克豪学着她的腔调，冲她瘦小的背影开心喊道。

“看，我带吃的了！”等刘竹影的背影稍远，他从怀里摸出两个烘烤得表皮焦黄的洋芋，个个都有拳头大，他学着上海腔，“香得来！”把两个洋芋在手里拨浪鼓般炫耀地在她眼前，摇晃了几下。

她心里一热，一股晕乎乎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林茜草一边蹲在俱乐部的砖块地上，狼吞虎咽着可口美味的白菜叶子酱油汤面条，一边不时扫视着俱乐部的大厅，和三扇半敞的大门。

大厅里吃完饭的人，三三两两地，打着满意的饱嗝，陆续离开了。她的碗里，就剩点面汤了，可是，还没王眉娥的影子。

不知为啥，她总觉得心里有些烦乱、不安。她瞟了眼俱乐部的西南角，叽嘎和黑非洲已经吃完，站起了身。叽嘎掏出手绢在擦嘴，黑非洲端着两人的空碗。哼，她叽嘎就会占人家黑非洲的便宜！她在心中不平。转而一想，人家两个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物降一物嘛！你自己不也蛮愿意帮眉眉收拾打扮吗？眉眉不还老夸自己的洗头技术最高超、舒服得来，简直是一种美的享受呢？！

于是，她又心平气和地吞着自己碗里飘着几片绿生生白菜叶的热汤面。咳，可惜眉眉没饱这顿口福。

嘬干最后一滴香面汤，她站起身正要走，忽然看见黑非洲拉住手里端着一个小黄面盆匆匆赶来的刘竹影问着什么，连叽嘎也围上去了。

刘竹影停留片刻，和黑非洲、叽嘎说了几句，便端着小盆子冲向舞台上孤零零的半开小绿门窗口。

看样子，她们两个是向刘竹影打听眉眉的。

她也想去问一下刘竹影，却迈不开腿，张不开口。来连里半年多了，两人虽然曾是一个宿舍的，她也没像叽嘎那样和人家吵过架，但，两人从没说过话。

等她从刘竹影的身上收回目光，一眨眼，叽嘎她们就没影子了。

她只好收起碗筷，打发屁颠颠跑来约她一起回宿舍的菜包子先走一步。

咦，叽嘎在这里！在不远处大厅东南旮旯里，和一个小伙子悄声嘀咕着啥！不过，她是从那蹲着的背影，看出是叽嘎的。不知那个蹲着的小伙子是谁？嗬，前天夜里还在为哈萨克哭天抹泪的，眨眼又和别人热乎上了？

她贴着墙根绕过去，想看看小伙子是何许人也？

白武德？是白武德！他俩有啥好嘀咕的？林茜草看清那个眉头紧皱、脸色阴沉的小伙子，正是白武德，一个处处在眉眉面前表现，但眉眉始终对他若即若离的角色。坏了，叽嘎在那捣啥鬼？她想过去探听一下，可又害怕他们发现自己。思索片刻，她慢吞吞地踱向门口。这时，俱乐部的绿色小窗口已经关闭，大厅里也没几个人了。

林茜草出了俱乐部，一阵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把勺子塞进棉大衣口袋，碗在胳肢窝里一夹，双手将葱绿色拉毛长围巾包严实脑袋，只露出两只美丽的大眼。她把手笼进袖口，抬头望了望淡青色的夜空，桔红色的下弦月已经在俯瞰人间了，天边的点点寒星和连队人家的昏黄色灯光连成了一体。她心里，感到一阵畅快。

走出几步，看看身后，他俩还没出来。她停下，看了看四周，快步朝俱乐部东北角不远处一棵高大的老胡杨走去，这棵老树起码得两个人才能合拢来，是连队七棵老胡杨中的老四。

真冷啊！她在树下来回轻轻地跺着脚，眼睛却警惕地注视着俱乐部大门。

突然，白武德气冲冲地大步出了门。

林茜草心里，一紧。

“喂，伍德，伍德，等等我！”紧接着，叽嘎手里拿着碗筷追出来。

白武德没停步，也没回头。

“喂，侬急啥？还勿晓得伊拉在哪里呢！”叽嘎边喊边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