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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逍收回目光,听李陌寒这话中意,以为他在指路,不准备一道去了, 心想也行,只要这雪带的方向准确, 这位少雪主去同不去也确实没什么所谓。

他正要颔首道一声谢,身旁却传来逍楚河的声音。

“那可就多谢少雪主了,”他朝李陌寒微笑, 黑眸幽沉, 态度看起来客气又知礼, “这份恩情我暂替凌师兄记下,必会如实转告,如今渊中还有众多弟子下落不明,寻花这样的小事情就不劳烦少雪主了。”

看守宝藏的恶兽察觉了有人靠近的危机,喉咙中发出对靠近者威胁警告的驱赶低吼。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温度在一瞬间仿佛低了十度不止,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喂,你这人……”秦不凡气结,往前一步,“李师兄帮了你,怎么还撵人呢!”

“楚河,”阮青逍低斥一声,看了眼黑衣青年,又望向李陌寒,声音里有些无奈,“他不是这个意思……”

被斥了一声的逍楚河没再开口,但长睫下,眸底赤红一闪而过。

这个人可真碍眼,恶兽舔了舔牙尖,心中恶念蠢蠢欲动。

他不喜欢李陌寒看阮青逍的目光,也不喜欢阮青逍为了个外人斥责他。

欲念浓郁滚烫,像一条在暴雨中涨水的河,堤坝岌岌可危,逍楚河觉着自己快要压不住了。

埋骨深渊沉淀了千百年的恶念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的大,或许是因为欲河的源头,叫阮青逍。

天魔本就随心重欲,猖狂无畏,他魔魂经过一世固然强大,但这具尚存灵力的身体却成了他最好的克制阻碍。

起初为了不让阮青逍发现他神魂中的异样,逍楚河硬生生将自己的魔魂割裂了两半,用极小且纯净的一部分同这具身体相融,做出了修道者的假象。

可此时,埋骨深渊的恶念激发他埋藏心底的痴缠执念,上一世失去阮青逍的惶恐和惧怕在他那一小片神魂中不住拉扯,咆哮。

他需要用尽一切力量压制魔性,忍耐克制,才能在阮青逍面前维持最基本的人样。

垂在身旁的手指痉挛地颤抖,那些无形恶念如有实质一般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吵得他头疼欲裂,血色在幽深的眸底缓缓晕开。

可下一刻,这股正弥散的暴虐戾气戛然而止,仿若被硬生生按下了停止键。

逍楚河的视线中突兀地晃入一抹霜白,紧接着,发烫痉挛的手指就叫人握了住,触手温凉柔软,还带着清冽的寒香。

他心神猛然一颤。

阮青逍的手远比他的手要小得多,却白了不止一点,像束之高阁,精致昂贵又脆弱的瓷器。

纤细修长的手指半拢着他的指骨握在掌心,沾去他掌间粘腻的浊汗,逍楚河凭空生出一股将他弄脏了的念想,内心咆哮着的狂风暴雨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清淡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似航行水手遇见了礁石上歌唱的人鱼,在世间最动听的笙乐里,甘赴死亡。

“自家孩子不懂事,还请少雪主勿要见怪。”

人魔骨上的恶念对身负魔脉的逍楚河极易产生影响,从方才起,阮青逍就察觉他情况有些不对。

怕这小崽子再一言不合给他涨黑化值,阮仙君决定先下手为强

牵牵小手!顺他毛!

显而易见,此法果然十分管用,察觉在瞬间被攥紧了的手,阮青逍心中甚是满意。

李陌寒没在意这些,言语于他不过耳旁轻风,一吹即过。

他只望着阮青逍,灰月琉璃似的眼眸色泽深了一些,“若不同去,雪带会散。”

他在解释。

意识到这点的阮青逍忽然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禁怀疑起传闻中对这位少雪主的描述,什么孤傲一世不可接近,又什么醉心剑术不懂人情。

在他看来,这孩子除了性子冷了一些,不善言辞,分明就是很……嘶……逍楚河这小臭崽子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手要断了啊喂!

顺着雪带一路下去,温度越发的低,连呼吸的空气都浸了寒意,在胸肺间晕开一片冰凉。

阮青逍眼睫上沾了淡淡的白霜,有些影响视物,他随手一蹭,便在指腹上留下了冰凉稀薄的水痕。

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耳边隐约传来流水的泊泊声响,待拐了两个弯口,一小片氤氲着寒雾的灵池就出现在了眼前。

凛冽寒意扑面而来,入眼处皆是一片蓝盈盈的冰封之景。

此地虽于深渊中,却有光亮透入,顶上狭缝中有一缕阳光穿过崎岖山石,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池中,伴着寒池氤氲起的茫茫白雾,好似仙境渺渺。

按照小九给出的讯息,千叶百灵花应当是长在这寒池底下的,可这寒池一眼望不到底,不知究竟有多深,下面又会是个什么情况。

“前辈,”

阮青逍转脸,秦不凡打了个哆嗦,在洞口勾着头望,“你要找的那什么花是在这寒潭下面吗?”

望着那张鼻青脸肿吗,再看不出半分俊秀的脸,阮青逍有些一言难尽。

这倒霉孩子一路上摔了好几次,望着洞中结满厚冰的地面,死活也不愿意再进来,只停在洞口,还美名其曰:望风。

不过花……在下面吧,应该是在的,阮青逍心想,花了老鼻子功夫才找到这里,这要是不在下面,他回头就和九九九那个坑货同归于尽算了。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要拉灯了,嘻。

对秦不凡微微一点头, 阮青逍往池边走,准备下去。

李陌寒是外人,他自不会去劳烦, 逍楚河又是个小崽子,让他去也有诸多的不放心。

还不如就自己亲力亲为了, 凭他的修为, 纵使真出了点什么事儿也是没在怕的。

“师……师叔, ”逍楚河声音一顿, 眉心皱起,在池子前拦住他,“我下去。”

阮青逍望他一眼, 长袖掀拂间,气劲将青年推后了两步。

“别添乱, 池底情况不明, 你就和少雪主呆在岸上……接应。”话音微微一顿,他想了个好听点的说辞去哄小孩儿。

逍楚河的心虽是好的, 但这种天材地宝的附近一般都会有妖兽看守,又何况是在水下,他一个长辈总不能叫幼崽去以身涉险吧。

若不是不清楚寒池下面的情况,他早干净利落一剑劈了省心, 哪里还用得着下水这般麻烦。

压了个避水诀在舌底,阮青逍纵身跃入寒池, 青色的纱衣顿时随着激荡的水波散开,白雾中,宛若游鱼如纱缎般的昳丽尾鳍。

无数流转彩光的小水泡上浮炸裂, 汹涌寒意迎面而来, 几乎要渗进骨头里。

池底不如阮青逍设想, 是漆黑无光,视不见底的。

从崖边流淌下的那一小簇金光穿透了水面,静静落在池底,入眼是一片掺着金辉,如梦似幻的金蓝。

周遭很安静,池中没有鱼,也没有任何的活物,只有一朵长着无数小叶的白花在金光中,随着荡漾的水波轻轻摇曳。

这应该就是千叶百灵花了,阮青逍想,叶子像含羞草,花朵倒是和没开的昙花有些差不多。

他游过去,将那花摘下,半晌没见什么异样,便浅浅松了口气,吐出的空气化作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泡悠悠上浮。

他向光亮游去,破水而出,无数水珠在避水诀的作用下从他发上睫上滚下,顺着衣袍落入池中,如有实形的玉珠般泠泠作响。

阮青逍抬了下手,向他们示意,不料,异变突生。

他手中的灵花在离水的一瞬间忽然绽开,幽蓝色的花粉铺天盖地,将猝不及防的阮青逍淋了个满身。

浓烈的芳香中,一股不好预感油然而生。

当机立断的,他长袖一掀,劲风将站在不远处的逍楚河和李陌寒径直推去洞外,无声无息的一道结界拦在洞口。

“师尊!”

“阿嚏。”

逍楚河的声音和喷嚏声同时响起,阮青逍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青逍道主这具身体和他自己的身体一样,好像对香味异常敏感,“我……阿,阿嚏……没,没事……”

不似往日清亮的声调里沾了些沉闷的鼻音,伴着几声抑下的喷嚏,听起来倒像在撒娇。

逍楚河和李陌寒对视了一眼,少雪主不动声色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楚河,”许是被花粉呛到,阮青逍的音色泛了些微微的哑,但语调却淡然又平稳,同往日一般,没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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