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祭天14(1 / 2)

江南的春日千姿百态。澄净的湖泊似一面镜子,映出天上的白云。岸边的垂柳随风摇摆,若纤腰,似绿绦。温柔缱绻,这是文人的江南。

在丝丝眼中,这天蓝水绿,风景怡人,连府中的矮桩子也长得别有逸趣。她换上了淡粉流白的绸裙,鬓角插着一只玉簪,乌黑的秀发顺着耳侧捋到前肩,用一根红绳绑着。镜中的她宛如一朵初绽的桃花,娇美动人。

这样的日子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衣食无忧,亲人安好,又能伴在许公子身侧。高兴之余,她有生出了轻愁。下月她就十七,别的姑娘早就已婚嫁生子,就她还迟迟未嫁。阿爹总是旁敲侧击的问她,问许公子什么时候娶她?她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很惆怅。娶,谈何容易。

人总是要为自己争一争的,哪怕做妾,做通房,她也心甘情愿。但是,争取之前,她得试一试许公子的心意。

丝丝设了一个局。她让父亲托媒人物色合适的男子,三日约见一个,谈上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去。她故意放出消息,让府中小厮、婢女谈论。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许公子找她了。他先问了府中近况,又问了巫山的伤,最后才提到她阿爹会见男子之事。

书房内烛光闪烁,许巽搁下笔,抬眼问,“你的主意呢?“

丝丝思忖片刻,小声说,“外面再好,也不如府中。“她有些害羞,脸升起一片霞云。

“话不能这样说,外面天地广阔,此处却屋舍狭小。自蜀地到建康,多烦扰你照顾,眼下,你不必受限,钱粮自有我府上出,可安心去留“,许巽说得恳切。

丝丝听到话锋不对,赶紧补救,“公子多虑了,照顾你…们我甘愿!“

“你正值年华,若是遇到心仪的,不必顾及许府,若缺什么,尽管开口,我定不会让你委屈。“许巽见砚台里的墨干了,准备起身添水,以砚新墨。

丝丝连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物件,为他研墨。她跪坐在案边,细细地磨。虽表面平静,但心里确似野马奔腾。

“我早有心仪之人,只是不知…他是否有意“,丝丝低声说。她感觉自己的脸像烧起来一般,红的透顶。

许巽蘸墨写字,笑问,“你说与我听,我替你做主。“

丝丝颔首,额角的发丝挡住了眼睛,她咬得唇色发白,手指紧紧捏着墨块,话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许巽抬眼看她,安慰道。

丝丝闭着眼睛说,“是你,许公子从你救我的那一刻我就决定此生非你不嫁,我知道你我身份悬殊,你也不会喜欢一个侍女的,但我就想跟着你,无论是益州还是建康,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不会离开你。“她一口气说完了心里话,心里顿时轻松很多。许是说得太快太急,她已经忘了自己说得是什么。

许巽的笔顿得太狠,浓墨晕染了小半张纸,他抬头望向丝丝,半天说不出话。

二人寂静了一阵。许巽提着笔,缓缓说,“丝丝,我已订了亲。“

丝丝抬起头,错愕地看向他。

“由伯父做主,迎娶顾常侍的女儿“,许巽面露愧色。伯父热心地帮他规划前程,包括婚姻。本来他对此也无兴致,娶妻生子,顺其自然。同辈中虽也有未娶之人,但亦是侍妾满屋,他依旧孑然一身,这令伯父十分诧异。

丝丝的手不住地颤抖,她缩回了袖中。事到如今,她还有何颜面再见他。女儿家重声誉,她总不能腆着脸说,不在意,侍妾也行。丝丝暗自摇头,这话可以想,但说不出口。

“公子,没事儿,那提前恭喜你啦!后房还熬着汤,我得去看看火候了“,丝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慌忙起身,朝着门外撞去。

许巽望着她慌乱的身影,心里生出了几许担忧。平心而论,他未曾见过那位顾小姐,此人又是何性情呢?

翌日。

朝堂上,在争论完税法的问题后,监丞倪匡参了王敦一本。大致是参他家风不正,纵容胞弟在国丧期间狭妓醉酒。

王敦听后指着倪匡,说他结党营私,中伤良臣。倪匡怒了,说他管理司库的每笔账目都清楚无误,不像王中军的府兵,出入无名,杀人无形。

王敦讥讽道,府兵是祖上福泽,是陛下恩赐,难道倪监丞在质疑先帝?他又说,司库的账目是清楚,偌大的财库让他管理地越来越差,每日入库一颗豆子,都使得倪监丞惊喜不已,这等业绩,还有脸明说!

倪匡气得两眼发昏,他举起圭皋就要打王敦。还好被朝臣给拦住了,把二人远远地隔开。

司马炽扶额叹气,他摆摆手要退朝。但事情没有定论,朝臣怎肯放他离去。

“依卿之见,这河道是堵还是挖呀?“,司马炽把问题抛给朝臣。

“陛下,自古引流是上策,就是用时久,耗材大。“,大司工丞张耽拱手道。

“既知耗材废时,还如此建议,难不成让河汛等你吗?“,大司农丞李幕说。

“凡事皆有利弊,你怎如此偏颇!那敢问李司丞有何良策,能解淮河之汛!“,张耽转向了李幕,等他说话。

“依我所见,凿临山之土石,崩山堵之,山石倾倒,形成围土,久之则成湖泊,届时不仅解了水患,还能养其渔业。“,李幕侃侃而谈。

“荒谬至极!凿山炸石,亏你想得出来,其间所废人力财物谁来承担,难不成找司库要吗?“,张耽厉色批评道。

王敦点头,“张司丞说得有理,即便是炸山可行,四库也拿不出钱粮。“他冷眼看向倪匡,挑衅道。

司马炽见战火一触即发,急忙开口,打断他们的争执,“此事非同小可,来日再议!李司丞制定出炸山之法,张司丞拟出引河之策,倪监司备出治河之资。“

“陛下,诸家府兵甚多,也可统计一二,以助治河之人力“,驸马站出来说话。

此语一出,引来众人的目光。统计府兵无异于让他们裸身街行。王敦盯着驸马,暗自握拳。

“为防匈奴南侵,各家府兵还是隐藏为好,万一遭歹人暗算,敌知我,我不知敌,不算上策“,敬王司马睿建议道。

这一说法引来众人的赞许,他们夸赞敬王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有陛下风范。

司马炽没有说话,他抬眼看向众人,摆摆手。身边内侍喊了一声,“退朝——“

罢朝后,王敦走在汉白玉石阶下,心里盘算着驸马的举动。小小周氏自以为攀上皇族便翘起了尾巴,真是可笑至极!他查过了,彩楼巷闹事的都卫是公主府的人,如此看来,易之是中了他夫妇二人的计了,恐怕这件事还没有完。

“王中军,看着点路,小心踩空了”,倪匡从他身侧经过,善意地叮嘱道。

王敦泠然一笑,用圭皋指着前方说,“多谢司丞提醒,本官自会小心。司丞可得擦亮眼睛,别把麻雀当凤凰,误了真龙!”他指责倪匡做驸马的爪牙,来责难王家。

倪匡冷哼一声,留下一句,“清者自清”,便大步离去了。

太极殿内。司马炽倚在塌上翻看文书。身侧的侍女端来一盘果子,轻手轻脚地放在案台上。

司马炽听到动静,抬眼看了一下。金碟白梨,清香四溢。他知道这是出自淑妃手笔,她一向灵心善感,是个慰藉人心的妙人。

淑妃之子,徽儿虽三岁不到,但也有了淮北封地,被封为淮王。他记得睿儿是十六岁才有的封地。可见,对于子女关照上,他还是有失偏颇的。

司马炽摇头轻叹,为人君父,实在不易。不可溺爱,不可疏远,否则朝政不稳。还是公主好,他可以任意的恩宠,不必招来群臣的揣测。

“元安呢?”,司马炽放下书简,侧身问答。

内侍闻讯赶来,俯身说,“公主这几日困乏,皇后曾探望几次,堵在帘外,不曾入内。”

“御医可曾看过?”,司马炽担忧地问。

“看过了,说是偶感风寒,已开了方子”,内侍回答道。

司马炽在得知女儿无碍后,才想到内侍说皇后去探望过她。元安性子古怪无常,宫中的人都避让着她,就能他也拿她没办法。这位公主是他继位第一年得的,出生时乖巧白皙,惹人怜爱。幼时又聪颖伶俐,常来陪伴他,彼此之间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感情。只是,在驸马谢礼意外去世后,她就变了。

驸马之死,他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他将谢礼调往天水守城,他就不会死鲜卑刀下。调往天水,只是缓兵之计,谢家的权势太大了。他控制不了,最好先拿驸马开刀。为此,元安一个月没有理他。

司马炽自知理亏,为她建造守月楼,给她封地,凡她开口,没有不合心意的。如今,她虽恢复如常了,但性子里仍是乖戾。司马炽叹了一口气。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反正只是个公主,还能牵动社稷不成!

宫门外,屋舍低矮,街道明净。高巍的城墙从东向西延绵开来,一队身穿黑底青纹的禁卫,手握长戟,往来不断巡视。这规格比洛阳要差很多,洛城内宫是一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春三月,风软人醉,本是赏花看水的好时节,可观星台的人说,夜观星象,有彗星袭月,其主不祥。司马炽遵从了建议,于三月十八前往东郊溧山举行祭祀大典,以飨神明。

事出紧急,圣意下达中书阁后,由中书舍人负责流程,拟出方案,呈给陛下预览,接着,将修改后的方案送到各司丞,依照预算与礼制进行安排。

公府行相郎中令顾喜接到命令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许巽。他见此人做事果决,头脑清晰,遂将此次大典交予他来办。这是南下后的首次大典,百官注目,若办得好,日后定是平步青云,若不好,则不再启用。

顾喜将事情的利弊说于他听,问他的意见。

许巽沉思片刻,拱手道,“愿效犬马之劳。”他目光坚定而决然。

顾喜十分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说,“好,若成此事,再有顾常侍扶持,可谓前途无量。”他看着许巽,心想,日后择婿还需要请教族弟,族弟能力不大,但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灵台在此谢过郎中令!”,许巽作揖道。

许巽揽下此事后,连忙了半月,夜宿公府,衣不解带。鸡鸣方才入睡,日升便已入府处理公务。油灯一盏盏地添,砚台就不曾干过。

虽只有数十天,但他已清瘦了许多。浅褐黑纹的官袍松垮地披在身上,一双眼睛闪着亮光,他秉烛夜读。

丝丝依旧照料着他的起居,见他日渐消瘦,她心里十分难过。遂而,在他饮食上费了许多心思。怕他吃不惯南郡的吃食,丝丝在坊间寻找食谱,亲自采买食材,为的是他能多吃一点。

丝丝也曾使小心思,为了让他早睡,她特意在油灯里加水,至使灯燃到一半就熄灭了。可许公子是个执着的人,他夜半到府库里去寻找灯油,不小心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几天,休养之下,反而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这一天终于到了。三月十八,溧山祭祀大典。皇族、世家、三品以上官僚,皆前往溧山观典,乡绅百姓夹道目送。

为防止春汛泄洪,许巽听从了伯父的建议,事先将溧水近年来的水位进行参考比对。他发现,祭祀那天刚好是春汛易发期,一旦河水冲破堤坝,那溧山将危险至极。

许巽将此发现上报顾喜。顾喜看了一阵,沉思蹙眉,半天说不出话来。大典是观星台提出的,地点和时辰也是观星台算出的,一旦出了差错,观星台自可以甩锅天命。可中书阁就惨了,上上下下都要被问责!

顾喜衡量了一番,觉得此事一定要上报陛下。这样一来,既是出了差错,那也不能全怪中书阁。他立即让许巽将溧山春汛详细记录,待他早朝时奏议陛下。

许巽允命,他觉得只呈报问题容易招来诘难,不若将可行之举也一同奏议。顾喜听了十分满意,他问有何良策。

“最坏的打算便是溧山里建行宫,就算山下水汛,山上也无需担心。其次便是借宿山中人家,这恐怕有失陛下身份,而且安全得不到保证。“,许巽说道。

顾喜点头,“可大典在急,行宫怕是建不成了,不过,既然不能借宿山中,可以租用呀,将山中百姓暂时迁出溧山,将房屋修缮一番,陛下仁厚,定不会嫌弃的。“

许巽觉得此话有理,补充道,“禁卫、膳食、车御、太医,一个都不能出差错。“将陛下留宿山中,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生变,将危急朝廷根基。

“此言不差,做最坏的打算,万全的准备。“顾喜看向他,眼里露出赞赏。

三月十八,上千余人前往溧山,浩浩荡荡,引来百姓注目。以前他们远离洛城,不知天子仪仗,如今一见,华丽阔气,毕生难忘。

司马炽下了轿辇,朝祭场走去。圆丘分为两层,第一层为天地,第二层为五帝。两侧高挂彩藩,四足铜鼎摆在中央。

一侍者端来铜盆,司马炽浸手之后,接过占师的香。他拿着三柱香,面朝东南,静听祷文。

念祷文的是陈御史,他是晋中老臣,自然有资质念文,而且他祖上也有为晋帝念文的先例,此等重任,非他莫属。

许巽紧张地看着台上,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天空晴朗无云,一派安和。他手心出汗,衣领也湿贴在脖子上。

观礼之人需着朝服,而朝服厚重,一路登山而上,许多人在祭祀前已大汗淋漓。如今,曝晒在太阳下,祭祀中又不能乱动,他们咬着牙齿,直挺挺地站在两侧,听着两个时辰的祷词昏昏欲睡。

陆琅站在末处,额角渗出细汗,他想伸袖去擦,但身侧的父亲用眼神恐吓他不要轻举妄动。他眼巴巴地望着日头,又看向祭台,又盯着陈御史开阖的嘴,他快要晕倒了。

“轰隆隆——“天空传来一阵雷声。

许巽浑身一激灵,他猛的抬头。刚才还是万里无云,此刻不知从哪飘出一团乌云。

眨眼间,西北处涌现了一层厚厚的青云。这些云盘旋在空中,时而低垂,时而流动,喜怒无常。

陈御史还在念祷文,他不受天气的干扰,念得诚心诚意。司马炽看着手中的香火,缕缕青烟随风而逝。

“啪嗒——“,一滴雨落在许巽眼眸中。“啪嗒——“又一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按规矩,祭天不能中断。

陈御史停顿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众人,又继续念下去。司马炽仍是保持拿香姿势,一动不动地面向西南。

一阵凉风起,陆琅觉得舒服多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穿这皮子爬山了,也不想参加祭祀。若不是父亲下令,母亲催促,他怎么会愿意来呢?

“敬谢天地,以飨生民……“

陆琅长吁一口气,终于念完了。眼见陛下将香插在鼎中,他们就跟着大拜,叩首,起身,再大拜,再叩首,最后礼成。

“轰隆——“

“霍嚓——“

天空传来巨响,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众人也不敢乱动,纷纷望向祭台。

雨势浩大,地上瞬间流成小河,雨水与泥土相混合,众人的靴子陷入泥沼中。

顾喜连忙召来侍从,将陛下扶上了马车。如他所料,山石藓滑,步辇已不能用。于是,他亲自背着陛下,从已清理的山间小路绕到山民家中。

山腰有一处宽阔之地,建了一排房子。顾喜按着计划将山民迁离,重新布置屋舍。这里虽不如皇宫富丽,但也是整洁安全。

众人随着陛下在屋舍中躲雨。许巽按着观礼名单,将皇族、世家与官僚妥善安排。

一些公子受了日晒,淋了雨水,自然心生不满,一并将怒气迁在了中书阁的头上。

为隐匿陛下行踪,顾喜二人没有将次计策告知他人,只有为数不多几个大臣、亲信知晓。并且,他二人只当这是下下策,没成想真用上了。

顾喜也没有将此事告诉族弟顾微,于是顾微便以为这是许巽等人的失误。本来顾微想借此次大典考验他是否有升官的本领,如今见他得罪了许多人,以至于连累了陛下,不禁怒由心生,言语之中,颇有退亲之意。

许巽没有时间同他扯皮。他要检查禁卫是否在岗,以保障陛下安全。

顾微见他步履匆忙,以为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生气地拍着桌子,打翻了桌上的瓷杯。

雨越下越大,路面积水已淹没脚跟。还好此处地势较高,不至于水漫屋舍。伞,已经没用了,豆大的雨像浇灌在人身上,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苏隐站在木门边,观看着雨势。益州夏日的雨很大,那时昏河总会上涨,淹没两岸的林地,形成沼泽。

“小隐,来帮我烘干衣服“,陆琅在身后叫唤。

苏隐闻声,转身接过他的衣袍,架在火炉上烤。

“没想到这小破屋还有火炉“,陆琅穿着白色深衣,坐在床边喝茶。

苏隐察觉这里不仅有火炉,还有茶具、香炉、橱柜,甚至是连被褥都是丝绸的。像是有人提前安排的一样。

“今夜委屈你了,你就睡那吧!“,陆琅指了指墙角的一张木榻。忽而,他眯起眼睛,嘴角上扬,“或者,你想与我同榻也行。“

苏隐手一抖,腰带落在了炉子上。她趁人没看见,赶紧捡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搭在架子上。

“我可看见了“,陆琅假装严肃。

苏隐对他用自己换箭矢一事耿耿于怀。她又想到益州大狱的判词——不能赎罪、买卖。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后的烙印,凸起的疤痕永远去不掉。

陆琅躺在床上,看着淡紫色的床帐,他自言自语道,“人这一生不容易,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有数不尽的烦忧。“

他侧过身子,喊了一声,“苏隐。“

苏隐隔着衣服,看向他,“怎么了?“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想改变什么?“,陆琅问。他经常幻想自己能回到那个冬天,在官军射杀之际,冲上去挡在她身前。如果不能一起活,那便一起死。

苏隐眼神迷离,她似乎想到了那夜句息来袭,一眨眼,她又想到了山中苟活,想到了欺苏商,买渡口。

“我不知道“,苏隐低声说。即便是她能回到过去,又能阻挡什么?改变什么呢?

她能阻止句息抢掠吗?官府都不管。她能拒买渡口,阻止吐浑?刀子抵在后背,亲人绑在山上,她也不知道。

贪生怕死,这四字忽然蹿上心头。自私自利,又有四字袭来。苏隐忽然落泪,她嫌弃自己,痛恨自己。

“你哭了“,陆琅见她不说话,遂走下床来查看。

“别哭了,丑死了“,陆琅递上一块手帕,坐在她旁边的垫子上。

苏隐没有接帕子,她抬起衣袖擦了擦泪水。

“过去的都过去了“,陆琅安慰道,“不过你还是挺离奇的,勾结匪寇,引兵入城,哈哈,犯得都是死罪!“

苏隐努嘴,白了他一眼。她扭过身去,不理他。

“不过,你肯定是被冤枉的,这世道,冤假错案,不罕见!“,陆琅笑道,露出整齐的白牙。

正当他说笑时,门外传来扣门声。

“什么事?“,陆琅喊道,他走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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