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
眼前一黑。
伴着剧烈的疼痛倒下的那一刻，原宵想着：又来了。
这次的感受却与以往不同。
意识盘旋着往下坠落，晃晃荡荡不知道要去到哪里。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一生。一阵风吹过，偏离了轨道，轻柔落地。
再睁开眼，茫然地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家里。
这是...原宵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不是头疼晕过去了吗？这是哪里？想到最后一次头痛的反常，原宵心里有点慌。
解不开的一团乱麻。算了，先看看吧。
冷静下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为什么显示是五年前？打开摄像头，是自己当年的脸。这是回到五年前了吗？所以...那不寻常的剧痛，代表着死亡吗？
觉得房间眼熟，身体先于脑子作出反应，冷汗冒了出来、呼吸不自觉用力、手开始发抖。努力控制呼吸，慢慢缓过神来。
就是在这里，母亲刚开的旅馆，她会在天亮后拿着刀追砍自己。四年不闻不问，又在临近毕业的时候找上门要抚养费并试图操控自己的人生...黏腻得像一条勒紧的蛇。忽然开始头痛，经常晕倒，被苏曚拉着去做了好多检查都没发现原因。鼓起勇气跟母亲撕破脸做好切割，然后，过了一辈子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怀着对死亡的恐惧生活，不是说起来那么轻松的，没有力量再来一次了。那，就趁着仅存的勇气，结束吧。
准备开门的手顿住了，想到母亲会趴在自己身上装模作样的嚎哭，抑制不住地反胃。
忍忍吧。离开她再说。
躺回床上，放空思绪。天很快亮了。
目光扫过行李箱，忽然想起，被追砍过后，为了不因为自己惹毛母亲导致他离不了婚，父亲劝说自己提前离家报到，当天就被赶出去了。
还躺什么哦，起来收拾行李吧。
一个小箱子，装下了原宵在这个家拥有的全部。
十几年来不停地搬家，主动被动地丢弃自己珍视的东西，早就明白了没有什么能永远属于自己的道理。短暂的陪伴已经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了，再想要更多，就变成了惩罚。
...
收拾好之后天已大亮。出门吃了碗小馄饨。
回去时他俩正从楼上下来。空气凝滞，让人头皮发麻。
父亲拿着张纸递给原宵：“我和你妈妈准备离婚，你俩都跟着妈妈，我出学费生活费到你们18岁。这是协议你看看。有什么意见吗？”
这一刻，原宵脑中一团杂乱的思绪涌出，来不及捋清楚，下意识开口：“我的意见有用吗？五年前就劝你们离婚不也没人听。”
话音刚落，母亲意料之中地暴怒：“你这个白眼狼！怎么不出门被车撞死！”冲进厨房拿起菜刀作势要砍。
按照剧本，原宵应该躲进房间锁上门，然后母亲连砍带踹弄烂半扇门之后被父亲制住。
脑子里繁杂的念头转成旋涡，原宵定住没动，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离开她！离开她！
一切都感知不到了，眼里只有刀挥过来的轨迹。原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镇定，偏头举起左手挡了上去。皮开肉绽、痛入骨髓。
母亲似乎被吓到，噤声被父亲拉开。“...你打个车去医院，我过会就去。”
...
举着胳膊蹲在路边给方如吉打电话：“方便吗？陪我去趟医院。呃，受了点小伤。”
和方如吉熟悉起来，是因为高二一次调座位时睡过头了，在最后一排坐了一段时间，同桌上课总戴着耳机趴着，为了回报在他睡觉时提醒他老师过来了的情谊，分享了一只耳机给原宵，歌单重叠度很高。
之后发现租的房子就在他家隔壁栋。
那个时候，说是要陪读的母亲隔三差五离家一两个月，方如吉看原宵每天在外面吃，常带原宵去他家蹭饭。他父亲早逝，母亲是个话不多很温柔的人，情绪稳定、不会觉得孩子的正常交流是冒犯，也支持志不在学习的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
很快，面前停下一辆车，方阿姨不放心，开车过来了。
“你管这叫小伤？！”方如吉脸都气白了。方阿姨瞟了眼后视镜：“少说两句。”
“怎么伤的？”医生戴着手套检查伤口。
“用菜刀砍的。”
镜片后透出审视的目光：“报警了吗？这是家属？”
“啊这是我同学和他妈妈。伤口是我妈砍的。”一阵战栗，胳膊冒出细碎的疙瘩：“这就报警。”
“手能动吗？不怕，没伤到骨头，缝针吧，打个破伤风。”
...
处理好伤口出来，警察已经到了，开了伤情鉴定报告。
回到家，母亲看着跟进来的警察，又情绪激动地骂起来：“你还报警！你不得好死！白养你这么大当初就该把你掐死！”往前冲抬手准备打人，被警察拦住。
原宵没理她，转头平静地跟父亲说：“我不跟她。明年我就十八了，你管我一年学费和生活，我给你养老。”
父亲惊疑不定地看着从未表达过反对的女儿，犹豫着开口：“你妈妈要你俩，不然不肯离。”
荒诞，以至于原宵没忍住笑出声。
“姐姐，我需要法律援助。”
多少个不眠之夜，反复地看法规，在脑海里模拟着不一样的自己该说的话该做的事。终于说了出来才发现，排练一千遍得到的只有懊悔，远不及这一刻的解脱。
世界豁然开朗。
女警鄙夷地瞟了眼夫妻俩，放柔声音：“好，你别怕。先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有愿意去住的亲戚家吗？”
“过几天我就开学了，可以找个旅馆住两天。”
拎着箱子出来时，父亲跟过来，递过一张卡，神色变幻：“这些年，爸爸对不起你...不够了跟我说。”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一直没吭声站在旁边的方阿姨问：“要不要去我家？有个空房间，你这样一个人不方便。”
觉得不合适正想拒绝，想到一些事，到嘴边的话改成了：那麻烦阿姨了。
......
坐在方阿姨家的沙发上时，原宵还是恍惚的。疑似在梦中，但痛感太过明显。
算了，就当是真的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吧！真真假假，也就那么回事，上辈子...生前？就上辈子吧，积攒的郁气散了大半，哪怕现在告诉我只是个梦，也没太多遗憾了。
所以接下来的每天都是新的了对吗？曾经每天如履薄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不敢动、窗帘都不敢拉开的日子不会再出现了吧。
还没好好感受过这个世界呢。
方阿姨端着盘切好的哈密瓜，在原宵身边坐下：“明天咱们去买套床品，再多买几套睡衣，阿姨给你洗好了带着，你这一时半会的洗衣服都没法洗，干什么都不方便，唉。”说着伸手拍了拍原宵的背。
“好的呀~还有箱子衣服什么的也想重新买，之前的想扔了！”原宵弯着眼睛，忍者和人接触的不适。
......
包着头发坐地上整理白天买的东西，拆开方如吉送的mp3，递给他：“下歌~”
“明天给你。”
方阿姨在卫生间喊：“先过来吹头发。”
认真啃着鸭头，头发有点碍事，一手抓着，方阿姨过来不熟练地扎上。原宵一下眼眶发热：“阿姨你缺女儿不？”低着头，玩笑的语气，微抖着。
沉默的时间似乎特别长，原宵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
方如吉撞了撞方阿姨的肩膀，：“嘿！失望不？”又对原宵说：“我妈一直幻想着你能当她儿媳妇！我早跟她说过八百遍这是妄想，她还不死心！”
“女儿不比儿媳妇好吗！”方如吉笑嘻嘻地凑过去，被方阿姨嫌弃地推开：“一天天的没个正形！怪不得看不上你。”
“怎么叫看不上呢！我也很优秀的好吗！”方如吉不满道：“你这翻脸也太快了吧，有了女儿不要儿子了？！”
......
“票给你买好了，上午九点。明早咱去买实小那家米糕。”
“嗯早点去！不然芝麻馅就卖完了~”原宵想了想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我吉他老师给介绍了个圈子里的朋友，打算先过去看看。”方如吉抓了抓头：“你知道的嘛，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音乐制作人！”
想到那个将方如吉的作品窃为己用并封杀他的所谓“伯乐”，原宵有些忧心忡忡，忍不住提醒他：“长点心哦，自己的作品别随便送人。一时出不了头没关系的，你写的歌那么好，总会有人能看到。”
“你怎么知道我写的好不好？”方如吉一惊。
顶着疑惑的目光，原宵硬着头皮回答：“诶你不是唱给我听过嘛！”心里直念叨：天啦现在我应该不知道吗？记不清了...
方如吉抓着头发嘀嘀咕咕：“我脸皮这么厚吗还是膨胀了这是..”
“有新歌吗？听听啊~”赶紧转移注意力。
一脸怀疑人生的方如吉拿了一叠纸抱着吉他出来：“不许笑。”原宵抿着嘴接过来翻看，抽出一张递给他：“唱唱这首吧。”
关于梦想，现在唱很合适。
认真唱歌的男孩子，意气风发，睫毛微垂，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所以异性之间到底有没有纯洁的友谊呢？
原宵觉得，普通朋友还有可能，再往上，就要有人藏起自己装作若无其事了。
那么，趁着你还没看清自己的心，给这份感情加上亲情的羁绊吧。开开心心地做个好哥哥，别再隐忍无望地陪在身边。
“这首也好~”原宵竖起大拇指，调侃道：“我是不是得先要个签名，以后你发达了我就拿出来到处跟人嘚瑟啊~”
方如吉一拍胸脯：“你就跟人说，方制作人是你哥！”说着埋头找了找，递过来几张纸：“送你几首，留着以后显摆：这可是大佬的首批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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