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刍狗(10)难寐56(2 / 2)

那少年闻声“哼”了一声,垂头看了眼脚下孤独的青草,鞋底用力一踩,脚跟一转扭头便走,“我走了!这地方,我本就不该来!”

女娃听到他的话,停下脚步,便见那少年头也不回疾步远去,每一步都似乎踩的很用力,连草地里的泥点子溅到他的袍子上,他也一点不在意。

春娇心里正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时候,突然只见他一个趔趄,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绊倒,整个身体就这样四肢大张,“啊!——”一声顺着草坡摔下山去。

“唐棣!……”春娇猛然从桌上坐起,伸手想要抓住面前掉落的小小书生,却发现不过只是她的一场惊梦。漆黑的深夜,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长风,春寒料峭,侵人骨髓。春娇望着窗外沉沉的暗夜,不知何时她竟趴在书案上等唐棣等睡着了。

可是那短暂的伏案一梦似乎久久还回荡在她的心尖。

胸口堵堵的。

她摸着难受的胸口。

顺手抓起一条毛毡毯子,走到贵妃榻边上,缓缓合衣躺下,黑暗中,春娇睁大眼睛,听着窗外的蟋蟀声,身上搭着的柔软的毛毡毯子,让她好像化在一团水里,可是脑海里都是唐棣今日那双冷淡的眼,好像她们从未认识过一样。

她好像好久没有想起,也没有梦见子月,今晚更是把和子宴哥哥的初见,梦成了唐棣。

这梦,实在太奇怪了……

勿尔门外响起几声脚步声,还有人将手搭在门扉声的声音,片刻后,这声音没有了,只有脚步走远的声音,就像梦中一般。

躺在贵妃榻上的春娇,将毯子一掀,绣鞋也来不及穿,便跑去开门。

然后如梦中一样喊了一声,“唐棣!……”门外,树影重重,巡逻的差役们对她视而不见,她疾步穿过长廊,见月光流泻在花木之上,四下一片寂静,不过四更天时间,唐棣自然还在安睡中。她这才恍然想起,无论自己如何因为昨夜的梦而心情迫切,但唐棣,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夤夜起身,照顾她的心情?

所以她只能在堂外的花树下找块石头坐下,将脸靠在曲起的双膝上,准备静静地坐一会儿,就回去等他召唤。也不知坐了多久,月光暗淡,天边也出现了隐约的墨蓝色。春露浓重,沾染了她的衣裾,她盯着地上的草芽正在呆呆出神,却看见一双六合乌皮靴踩在了初生的芽尖上。她顺着靴子往上看,他穿着绣暗青色夔龙纹的紫衣,剪裁得格外修身挺拔。腰间是仙人楼阁紫玉佩,系着九结十八转青色丝绦,袖口领口是简洁的窄袖方领,正是京中竞相效仿的式样。唐棣侧帽风流,每每他穿的衣服,过不了几日就会流行开来。这个人,单看外表的话,可真像个锦衣玉食、耽于声色犬马的皇室子弟。春娇将脸靠在膝上,望着他,在心里想。唐棣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便转头看着花树上的宫灯,问:“如此星辰如此风,你一个人怎么跑出来?”春娇低声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唐棣就着宫灯的光芒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却越过她的身边,走到旁边的回廊上。春娇站起身,跟着他走到回廊上,见他旁若无人地坐下了,她却只站在那里等着他说话。廊上挂着的宫灯摇曳不定,夜风徐来,绘着蓬莱仙岛的绢灯在风中斜飞旋转,唐棣的面容似明似暗地融在夜色中,难以分辨。唐棣也不着急理会她,只抬头望着翘角飞檐下悬挂的那一盏宫灯,凝视了许久。春娇心绪不稳,站在灯下陪他许久,然后终于觉得不对劲,她转头看着那盏灯,普通的八角宫灯,精细拼接的红漆木杆拼出祥云雷纹,白纱的灯面上绘着仙山云海,其间有九重楼阁,仙人来去。她看不出这盏灯有什么特异之处,等转头时,却发现唐棣正在看着她,在隐约的灯光下,他目光幽暗如远空的星。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没来得及发问,便听到唐棣徐徐开口说:“真是巧了,就在刚刚,我也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站在徐州城楼之上,俯视着下面万千屋宇。醒来后,就再也无法入睡。”春娇斜坐在临水的栏杆上,沉默地望着他。他看见她的目光,如星月一般明亮,如波光一样恍惚。“多年来,我身上有一件事情,极其怪异又难以解释,我身在其中,惘然难解,所以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希望能帮我解开这个谜。”他望着那盏灯上的飘渺仙山,缓缓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要给你十天时间?”

春娇摇头,在摇曳的灯光下望他,目光中微带询问。“因为,那是我选妃的日子,这日子,这件事,让我觉得很不愉快。”他长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后背靠在回廊栏杆上,明明暗暗的灯光闪烁着,在这个春夜投射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恍惚。“当年,我曾经在徐州拿到一纸箴言,上面写的东西,让我十分在意。”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