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南窗(三)19(1 / 2)

她试着仰起头瞧瞧他的反应,手腕被他蓦地松开,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地站稳。

她有些不解,微微歪着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影子被那支红烛光拉得很长,罩住她,狭长冷冽的眼睛乌沉沉的。

他不再解衣,矮身坐在了床榻上,银纱帘子悬垂着,上头凤凰图案流动微微银光。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宫外夜风萧瑟地鸣,那剪插瓶的梅花枝已快枯萎,唯有枝条依旧窈窕地影在窗纸上。

絮絮望着他俊美锋利的眉眼,唯一所想的就是亲近他,所以很乖地往他那儿挪了几步,但慑于他的威压,堪堪打住,无辜地眨眼。

她还想要靠近一点。扶熙望她半晌,什么动作也没有。

玉酿春初尝时没有什么,可后劲儿却极大,骨骼间仿佛烧起一把烈火,烧得她浑身炽热,直觉告诉她,前方就是她解热的良方。她这时候意识早就不清醒,一言一行,大多都出自本能。譬如本能地想张开胳膊,投到他怀里。

“唔,我想要——”她嘟囔着,说:“我要。”

但他忽然淡淡地问了她一句:“宫规抄完了么?”

絮絮顿在原地,努力思考着什么宫规:“抄宫规?……什么东西……”

扶熙好心提醒她一句:“正月初三,朕说过,余下的时日折算成六十七遍宫规,——”话锋愈凉,转而轻笑一声,“皇后该不会都当成耳旁风了吧?”

絮絮有如醍醐灌顶般醒了一醒,僵硬着,试图辩驳:“我,我有……”她本想说她有叫人抄,生生打住。她眼巴巴地望他:“今夜不抄可以吗。我不想抄。”

青年的嗓音淡漠响起:“没有抄完之前,朕不会碰你。”

“那我去抄,我去抄总可以了吧?”她乖乖坐到了南窗下,软榻上,手忙脚乱找出笔墨,就着微弱烛光,研起墨来。

扶熙远远看着南窗下坐着的她。裹着件厚重披风,掩得身姿窈窕,那片烛光在她脸上跃动,这时候眼眸纯净,想必是醉了的缘故。

满屋子酒气,他蹙眉。

但她此时研墨的本事倒有所长进,没有了蛮劲儿,由她这样的美人做来,的确应得了红袖添墨的好景。

她研得认真,或许没注意到他在打量,只是口中莫名其妙低低念着:“重按轻推,远行近折……”他觉得好笑,原来她还暗自下了功夫。

不过,那些又与他何干呢。

扶熙看了一会儿,便和衣躺下了,她毫未察觉,只是埋头苦抄。心里杂念全都被她撇开,她这时候唯一懊悔的就是应该早些发动栖梧宫上下一起把这东西抄完的;不然,不然今夜也不会被他逮到把柄。

次日清早,南窗漏开一条缝隙,冬日冷风顺着缝隙灌进来,把她激了个清醒。

絮絮揉了揉眼睛,入眼先是一片歪歪扭扭的字迹,再是一支燃到尽头的红烛。

昨夜抄着抄着,她就趴在这儿睡着了。此时酒已尽醒,她回头去望,但乌木鎏金龙凤床上并没有人,扶熙该早就走了。

她心头一片怅然若失。

太可恶了,他太可恶了!她直起身,不小心打翻了矮桌上的砚台,咣当一声脆响,外头的寒声忙地跑进来,见到憔悴的她时,自然而然地就红了眼圈。

“什么时候走的?”她问。

寒声蹲着收拾砚台,低声答着:“四更时候。”寒声仰起头,欲言又止,看到娘娘今儿脸色苍白,便知昨夜实不能算个良夜。

“还有什么话,说罢。”她有气无力,又懒懒靠回软榻,顺便关好了漏风的窗子。

寒声垂着眼睛:“皇上留了句话,说……说娘娘以后再拿太皇太后压他,他从此不再进栖梧宫的门。”

絮絮惊了惊:“怎么一回事?这同皇祖母有什么干系?”

“皇上走后,奴婢问了小顺子,小顺子说,皇上原在漪兰殿陪伴丽美人,太皇太后谕旨紧随而到,言及皇上绝不能废了规矩,强行请皇上来栖梧宫。……噢,皇上踏出门时,脸色很沉……娘娘是惹了皇上么。”

絮絮一阵凝默,南窗又被呜呜的冷风撑开,乍吹进来,她冷得抱了抱胳膊。

她摇头:“我怎么惹?我一整夜都在抄这么个劳什子的宫规。”难不成她一边抄一边骂他了?有这个可能,但她已完全忘记。

“话说回来,到底是皇祖母念着我。”她若有若无轻叹一声,皇祖母总是为着她好的。

但他自己不想来,被人强迫来,也很没意思。

她垂眼看着那一沓宫规,心烦意乱,就要抓起来扔了,想了想还是留下来,免得下一回他又拿此事做把柄。

她知道他较真,缺了少了的,总要找个机会找补回来。她仔细思索她这段时日哪儿得罪了他,是她上次把他的雪踩烂了?是她故意为难了丽美人?还是她欺负了一下他表妹淑妃?

报应来得这么快。

——

敬陵二年的正月在絮絮眼里实在是个糟糕的月份。

从上元夜后,絮絮又许久没能再见到扶熙了。

这才是他们一贯相处的模样,一个忙于政事,一个忙于后宫,似乎相辅相成,但又参商不见。

她还得费心力抓那个在夜宴里使坏的凶手。

此事不算难办,丽美人不说,她手底下几个侍女也都是软骨头,絮絮稍加威逼利诱便全都说了,说是她们家美人不忿皇后娘娘刁难,便想在夜宴上做个手脚。

但起先只是打算用一点五色梅,至多也就是腹泻发烧,但慕容音诊断的结果却是一味西域奇毒。

此后太医院再诊,结果如出一辙。可见她们被人利用了,背后之人心思歹毒,不单想置丽美人于死地,还想要嫁祸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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