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15（1 / 2）

“……倒是个不错的材料。”

“这趟去望月城……只可惜……”

“当年萧家就剩这么一个……谁知道……要不再派人去………”

玉无心靠在一处岩壁上，耳边是滴滴答答的水流声，隔着一层山石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黑色，阴风习习，身侧的风冰凉粘腻从耳后拂过，带起几丝散落在肩头的墨发。

琥珀色的眸子轻敛，压下那几分不适。

看样子他该是被人带到了后山的某处山洞之中，脑海中的记忆停留在萧怀的那一声惊呼。

整座梵山都是一座巨大的幻境，兔耳上的血迹便是幻境之中用以连接虚实的关键。

掌心中那枚漆黑的铁环仍旧握在手中。

若是他没猜错，这些铁环便是放置在各个阵眼中用以供应整座幻境的鬼气的来源。

如今铁环在他手中，阵眼中没有能量的供给只需片刻那被人编织出来的庞大幻境便会失去平衡，崩裂坍塌，四溢的鬼气会瞬间将所有的生魂吞噬殆尽。

可渺渺还在那幻境之中。

必须要赶在幻境坍塌之前将它打开。

铁环内侧凹凸不平的刻着繁复的纹路，玉无心的指尖一一划过，仔细的分辨着。

果然如他所料这些阵眼处的鬼气供应阵法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或许可以利用这枚小小的铁环让整个幻境消失，阻止鬼气的溢散。

白皙如玉的手掌托着那枚黑沉的铁环，猛地收拢。

一声脆响，铁环在那双看似柔软的掌心中化为齑粉。

玉无心心口一痛，强行调用灵力让他尚未愈合的经脉再一次变得一片惨状，鲜血顺着唇角流下，将白衣染的一片斑驳。

长明宗上，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周遭满是尖利而又狰狞的嘶吼声。

整座幻境竟是被人强行破开。

山壁那侧的交谈声戛然而止，玉无心心生防备暗自召出玉霄剑握在手中。

却没想到山壁破开后第一个出现在眼前的人会是…

“师尊！”

熟悉至极的气息迎面扑来，陆渺渺几乎毫不客气的扑到了他的怀中。

手中的玉霄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被人拨至一旁，孤零零的落在他的身边。

忽然，那人从他怀中撑起身子，声音有些紧绷和疑惑：“师尊受伤了？”

就算看不见她的表情，玉无心眼前也还是立刻就浮现出了她皱起眉头的样子。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收回方才下意识伸出接住她的两只手道：“小伤，不碍事。”

陆渺渺伸手替他擦掉唇边溢出的鲜血，看着他明显苍白的脸色，声音有些低哑：“怎么不碍事呢？师尊都吐血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心疼。

玉无心却听出来了。

他唇角翘起，抬手摸了摸自家徒儿柔软的发顶：“修仙之人哪有不受伤的，为师真的不要紧。”

胸腔间的血气翻涌，他偏过头咳了几声。

落下的手腕却被她攥住，一股温和的灵力倾入经脉，压制住他体内那些肆意沸腾的魔气。

“师尊身上的伤又重了许多。”陆渺渺握着他的手腕：“师尊方才动用灵力了？”

她目光落在地上掉落的铁屑上：“这些铁屑是从哪里来的？师尊是为了它才动用的灵力？”

玉无心靠在岩石上，缓缓和她解释：“我们见到的整个长明宗都是一座巨大的幻境。还记得窗台上那只木雕兔子吗？这铁环就是放在那木雕下面，用作阵眼中供给鬼气的来源。”

却被陆渺渺伸手拉起：“师尊，如今长明宗幻境已破，外面已变成白骨裸露的荒山野地，此地不可多待。”

她说着便要打横将人抱起，玉无心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按在她玄色的衣袖上。

“不急。”

“方才为师强行打开幻境，长明宗里的受鬼气供养的残魂也都受到了波及，如果放任不管待他们入鬼域轮回之时便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陆渺渺闻言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玉无心这样的菩萨心肠竟然也下的了这样的狠手，靠鬼气供养的残魂本就无法离开幻境，幻境破灭后自然是一损俱损。

此时早已不知道飘散在哪里了。

不过玉无心既然都下得了手，为何还要管那些本就时日无多的几个残魂。

这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她想了想，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方才幻境突然打开，说不定那些残魂早已经被碾碎消失，师尊就算顾念着它们又该去哪里找？”

玉无心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去鬼域。”

……

竟是真的要找。

似乎察觉了自家徒儿的不情愿，玉无心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低声唤道：“渺渺。”

“嗯，去！”

“救人的事我一定去，不会辜负师尊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陆渺渺乖巧应道。

她心知再不答应便又该听到玉无心那些心怀天下，拯救苍生的长篇大论，于是说的十分干脆利落，丝毫看不出什么不情愿。

玉无心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耳边听着她这般斩钉截铁的保证，很是受用。

柔软的睫毛低敛，在山壁光影中映射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在被陆渺渺抱出山洞时，他忽然侧头看了一眼相隔的空旷的石室。

陆渺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石室中幽暗的阴冷的墙壁，和嵌入墙壁的明珠投下的微弱光亮。

“师尊在看什么呢？”

“刚才进来时可有遇到两个人？”

人？

陆渺渺恍然记起。幻境破开时她跟着血契找到这里，确实看到两个浑身缠满黑雾的人影向她袭来。

她只随手一拍，那股袭来的黑雾便以破竹之势瞬间反逼至那两道黑影身前，它们几乎来不及反应便被自己的力量所反噬，化作大团的黑雾在空气中溢散消失不见。

她笑着安慰道：“师尊别担心，只是两个鬼气化形的傀儡……”

正要迈出山洞，忽闻身后一声轻响。

“——嘭”

山洞角落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岩壁。

玉无心的腰身都紧绷了起来。

在这种熟悉的幽暗的环境里，这种微小窸窣的声音最能挑动起他的神经，让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一些埋藏在心底的最为灰暗的回忆。

腰间的软肉忽然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将他猛地从游离中拉回。

“师尊，是萧怀。”

陆渺渺收回暗中作乱的手看向山洞的角落。

这么说其实也并不准确。

眼前的萧怀如今只是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飘动在半空中。

他似乎是才清醒过来，还没弄明白眼前的状况，就被失去平衡的魂体卡在了山石缝隙中。

如果不是他试图把腿抽出来，发出了那几声撞击声响，陆渺渺几乎都不会注意到这山洞里竟然还有一个半魂。

她好奇的戳了戳萧怀的胳膊，犹如触碰到实质一般，只是没有什么温度。

萧怀猛地被人一戳，转过身来，飘忽的身影在空气中晃了晃，看到陆渺渺激动的像是见了亲人，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惊惶和无助：“仙师！救我！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

“招魂？”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的响起。

“嗯。”

玉无心点了点头：“只有通过招魂唤回的魂魄才会如此。”

陆渺渺有些意外：“也就是说萧怀之前已经死过一次了，并非是被鬼气侵蚀才这样的？”

她还以为像萧怀这样一个傻白甜大约是哪个世家大族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少爷公子，大约是不会经历什么糟心事的。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凄惨。

萧怀自从方才被陆渺渺一把从石头缝里薅出来后就像一个受气包似的的蹲在她的身后，蔫头耷脑。

此时听到玉无心的话才伸出头来弱弱的反驳道：“可是，可是我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从前……”

他的声音忽然变小，终是吐出两个字：“……死过。”

他不记得他从前死过一回，但他确实曾丢失过一段关于过去的记忆。

那是在他拜入长明宗之前，那时他还是九妄城中萧家的小少爷。

正值七月底，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九妄城里的莲花开的最盛。

满城红莲似火，美不胜收。

许多世家公子小姐都纷纷结伴出行，乘坐画舫，游湖赏莲。

萧怀这么爱热闹的性子自然也去了。

“不过我去的时间不太巧，正赶上那天人最多的时候。”萧怀想起从前的事，看上去总算有了几分生气，半魂的身形在空气中飘来晃去。

“我带着府里的几个弟弟妹妹纲一到湖边就看见吴家的那几个少爷小姐正在那树阴下站着，平日里他们几个就跟我们萧家不对付，吴家的老幺更是每次看见珍儿都要欺负她。”

“萧家势大，每一年画舫都是停在湖边最中间，吴家人心中不服，故意派了几个人在水中将我们的画舫底下砸开了一个洞。”

画舫行驶到湖中央时，便进了水，船上的人发现进水时已经晚了，家丁们手忙脚乱的往外舀水。

可画舫本就做的十分华丽庞大，船身沉重，舀再多的水也抵挡不了船底破洞进水的速度。

周遭的船离他们最近的也有数十丈，萧怀连忙指挥家丁一起帮忙将船上的木板拆下分发给弟妹，却来不及给自己准备一块。

萧家的船沉了，萧怀在沉在水中许久才被人救上来，回去后便生了一场大病，昏迷数十日。

萧夫人到处求医问药，终于求来了一位得道高人。

这位得道高人便是长明宗的宗主，萧怀口中的师祖。

他治好了萧怀，将他带回了长明宗，还让他拜入自己徒弟座下，成为长明宗的嫡传弟子。

只是萧怀再醒来时似乎从前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手腕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陆渺渺看了一眼滔滔不绝沉迷于往事之中的萧怀，指尖一点，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便笼罩在两人身边。

“师尊？”

她偏过头去看端坐在一侧的白衣仙尊，而后又动了动身体更倾近对方些许，问道：“师尊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玉无心神色有些凝重，思忖道：“九妄城中确有满城红莲不假，城中世家亦会每年举办赏莲宴会，但萧家却依仗自己世家之首的身份从不曾参与过游湖。”

“不曾参与过游湖？”

“师尊的意思是说萧怀的记忆被人篡改过？”

玉无心点了点头：“落水之事应当只是为他招魂之人替他编纂的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