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无人旷野Ⅸ33(1 / 2)

降谷零紧跟在青年身后闪身进门,第一句话是:“金属探测器。”

“我们家里不可能有窃听器啦。”萩原研二说,“我和小阵平又不是摆设……”

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戛然而止,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松田阵平和他交换眼神,拉开玄关的柜子抽屉,抓出一把零件,半分钟内装成线圈设备。降谷零接过去,按住泷川飞鸟开始扫。

“干嘛?”泷川飞鸟警惕地说,但是站着没动。松田阵平开始扒他战术马甲:“衣服上有电极片,脱了。”

他听懂了,狐疑地上下扫视熟悉的新面孔,从靴子里抽了把匕首握在手里,开始卸装备,把衣服脱得只剩下紧身打底;萩原研二默不作声地给他拆了颈环。降谷零把他全身上下测了个遍,探测仪在胸口的位置滴滴地响了起来。

金发青年点在发出响声的位置,皱眉抬眼:“你有在皮下植入窃听器或者GPS么?”

泷川飞鸟摇头,拉开衣领露出一道狰狞的长疤:“”他反问:“你是谁?”

降谷零瞪着他,又瞪着松田和萩原,而松田瞪着泷川飞鸟:“你做了心脏手术,还埋了个除颤器?”

泷川飞鸟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怎么没告诉我们?他摊手:“没找到时机说。你是谁?”

“安室透。”降谷零说,神色复杂,“你失忆了?”

泷川飞鸟点头:“是。”他又说:“没听过,没印象。假名?”

“看你怎么认为。”降谷零意味不明地说,他把手里的机器放下,有会引发电压变化的除颤仪在体内,基本可以认为不会有其他的植入型电子产品,“你说话是怎么回事?”

“言语区功能障碍,在复健。”泷川飞鸟说,摩挲着匕首的柄,冷不防问:“贝尔摩德?”

降谷零挑眉:“看来我至少没找错人。”他突然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黑狼’?‘地狱猎犬’?还有——”

泷川飞鸟痛苦面具:“我说停停。”

降谷零嘴角抽搐两下,在这紧张的气氛中不合时宜地感到了当初警校时期被泷川飞鸟时不时冒出来的中二病攻击的尴尬:“我知道了。”

“打断一下。”松田阵平举起一只手,“这有两个人跟不上对话内容。”

降谷零深吸气。“和你们没关系。”他说,“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安室先生,”萩原研二笑容灿烂,火力全开,“似乎不是要不要知道的问题,而是我们已经不可避免地卷了进来的问题。”

降谷零毫不留情:“这家伙在美国被叫做某人的狗。”

“……”

泷川飞鸟绝望地捂住了脸。社死弥漫在狭窄的玄关里。西比尔痛苦地给他甩图片:我不翻译了,你惹出来的麻烦不要精神污染我。

泷川飞鸟:等等!我知道现在对话确实很怪,但我不能没有你!别走啊!

松田阵平:“谁的狗?”

“你们没必要知道。”降谷零说,手放在泷川肩膀上,“总之这家伙我带走了。”

松田阵平露出咬牙切齿意味的笑容,伸手拦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自称安室透的人说:“我有理由怀疑你们知情包庇。”

“实际上我更担心的是你的小命。”松田阵平表情不变,说,“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我和萩的经验更加丰富。”

“打断一下,”泷川飞鸟真诚地插话,异常流畅,“我能听懂。而且,你俩真的很像一对在孩子教育理念上出了问题的离异夫妻。”

降谷零:“……”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小阵平,我都跟你说过了,不要给他放日九的感情剧当学习材料。”

“啊,研二,你像是——”

在泷川飞鸟说出“小阵平的新欢”之前,萩原研二手疾眼快地绕过松田阵平并侧身锁喉,泷川飞鸟识趣闭嘴,举起两只手(其中一只手里还攥着匕首,刃面向他自己),毫无反抗地被拖到了松田身后。

松田阵平顺势半是胁迫半是推搡地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走。进屋,别站在我家门口。”

降谷零反手扣住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行啊,你和我先聊聊。”

萩原研二和泷川飞鸟于是目送纠缠在一起的这两人一边角力一边进了松田阵平的卧室。萩原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把手拢在嘴边:“安室先生——你没脱鞋——一会儿记得擦地板!”

门在他的尾音中砰一声关上。萩原研二耸耸肩,转向泷川:“晚饭还有剩,要来点夜宵吗?”

“总感觉,”泷川飞鸟说,“研二你镇定过头了。”

萩原研二微笑着把他往厨房推:“你以为是谁害的?”

两位纠结在一起的成年男性一进门,被泷川飞鸟一通打岔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他们没开灯,降谷零在黑暗里锐利地到处扫视,松田阵平松开他,扯了扯衣领:“什么东西也不会有;以及,我这里放了信号屏蔽器。”

“警惕性还算合格。”降谷零评价,随着眼睛逐渐适应暗淡的光线,开始打量这位一年不见的同期。警校时期被晒得黝黑的皮肤在室内工作中白了两个色号,一头总嫌乱蓬蓬的自来卷变得柔顺了些,也不知道是职场着装要求的功劳,还是和他同居分租的萩原研二的神奇发胶手法的缘故。气质稍微沉稳了一点,不过也就只有一点;连眼神都还是一模一样的固执和敏锐,毫无改变。

“你变化不小。”无论是刚开门时堪称轻浮的语气和圆滑的态度,还是现在神经紧绷的模样,都和那个一板一眼、逗起来特别好玩的正经警校生的印象大相径庭。松田阵平心想,嘴上不客气道:“现在该怎么称呼?”

“安室。”降谷零说,“理论上来说我还在工作。”

松田阵平:“现在?”

“每时每刻。”降谷零滴水不漏地答道,“我听说了,你现在也在这边?”

“刚入门而已。”松田阵平抱臂,“虽然要我承认落后给你很不爽。”

“未必不是件好事。”降谷零收敛一直挂在脸上的面具式笑容,“你和萩原不该参与进来。”

“那你是要我袖手旁观?”松田阵平反问,态度不算咄咄逼人,“而且,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降谷零皱眉,显然是有所联想:“今年1月6日……”

“对。”松田阵平说,“差一点,外面的那两个混账家伙就都灰飞烟灭了。”

“你知道……”

“我不知道。”松田阵平烦躁地说,“直到六个月后萩……把他领回来。”

“萩原——”

“偶遇,和他没关系。”松田打断,盯着降谷零,“他没必要骗我。”

“我不是在怀疑他。”降谷零说,“但我需要一手消息。”

“那你自然可以去问他。”松田阵平耸肩,“介意我抽烟?”

“你什么时候还会在乎别人的想法了?”降谷零抱臂,不算激烈地呛了他一句。

“所以只是问问。”松田阵平说,流畅地摸烟点着,没忘用手挡住打火机的火光,“坐吧。”

降谷零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了一半,靠在窗台上。松田阵平倒是无所谓地在床边坐下了,好像一点也不怕烟灰烧到床单或者地板。他等待着他点完烟,火星在夜色里闪烁;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同期夜聊。

“提交上去的是复印件。”降谷零突然说,“虽然删掉了,但是我们还是查到了机器的使用记录。你们都看到了吧?”

“是啊。”松田阵平夹着指间的烟,让视线穿透缭绕的云雾。

“你怎么想?”降谷零问,紧紧盯着他,“关于那张照片和留下的文字讯息。”

“‘Judas’,还有‘不要相信他’?”松田阵平冷笑一声,“在看到证据之前我是不会信赖这种无谓的东西的。”

降谷零闭眼,又睁开。他明显意有所指地反问:“你看到的还不够多吗?”

他在说北原久雄的审讯记录,他们之间无法绕过的深渊般的沟壑。有一瞬间,松田阵平相信他在降谷零蓝色的眼瞳里看见了和他一样的复杂思绪。什么是谎言?哪些是谎言?从什么时候开始是谎言?背叛了什么?出卖了什么?那个被他们叫做“泷川飞鸟”的青年,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告?”降谷零平静地补充,“他身上的装备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松田阵平有成百上千个理由可以说。公安人手不足,容易打草惊蛇,他宁愿相信实物证据;但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用途仅仅是用来说服松田阵平的理性。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低低地嗤笑一声:“我想知道,如果连那个泷川飞鸟都不能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相信谁?”

“我。”降谷零说。

松田阵平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你现在这份工作,是不是压力有点太大了?”

金发青年露出一个浅淡的、揶揄的笑容,很真切:“注意一下,我名义上是你上司。”

“小心我起诉你职场霸凌。”松田阵平不屑道,“而且现在你肯定要排在萩后面,混蛋……”

降谷零保持笑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那么,你现在仍然相信他咯?”

寂静。他们能听见门外厨房的水声,碗和桌子的碰撞的声音。萩原研二的话语很模糊,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另一个人沉默,但他的存在如此鲜明而踏实。

“我仍然想相信他。”松田阵平最终说。

“你已经看见了证据。”降谷零说。

“我已经看见了证据。” 松田阵平抬头和他对视,“但我同样看见了其他的事情。北原藤香案的那天上午,现在回想起来,有一个瞬间,他应该其实是想……和盘托出的。”

“也许我们其实聊得太少了。”他用故作轻松的口吻说,“也许只是……当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

“你没有任何责任。”降谷零说,“就算我……大概也无济于事。”

“去去,我刚才那句话又没提你。”松田阵平斜眼,“我是说,现在让我来当这个合适的人。”

他恶狠狠地说:“我会足够可靠到被他信任,也有能力回应这种信任……我要听泷川自己告诉我他做过的所有蠢事,弄明白这小子隐藏的一切;然后揍他一通,听他痛哭流涕地忏悔……在一切结束后,亲手送他吃牢饭——再接他出来回家。”

降谷零深深地打量他,突然不满地啧了一声:“你完全没变。”

“什么?”

“固执,敏锐,”降谷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单手拖出桌前的椅子反坐,这下他们两个视线处于同一水平线了,“而且相信自己到自大的程度。”

“哈?”松田阵平磨牙,倒没到被激怒的程度,“你不也是?一秒钟都不想屈居人下,优等生。”

“不管你怎么说,我们现在姑且处于同一战线了。”降谷零对这种贯穿了他警校生生涯的幼稚挑衅习以为常,“刚才已经向上面请示过,现在我要把一些非严格保密区间的信息告诉你。”

松田阵平的关注点在前半句上:“你这家伙……什么时候问的?我这里可是完全不能发信。”

“进入公寓门后,进你卧室前。”降谷零晃晃手机,露出一点得意之色,“迅速盲打也是必要的技能。”

话题中心的泷川飞鸟本人正在厨房里刷碗。萩原研二斜倚在餐桌上,极其感动地鼓掌:“我心甚慰啊!”

泷川飞鸟头也不回,非常不屑地用手弹了他一脸水珠;萩原夸张地一躲。事先消过毒的匕首就放在泷川触手可及的台面上。

“说起来,”萩原恢复姿势,问,“你对安室先生有印象吗?”

“记得脸,”泷川飞鸟说,低头擦碗,“有一两个画面吧。”

似乎是在晃动的建筑物或者集装箱上,他攀附住边缘,平台上的金发青年向他伸出手;街角晕黄的灯光与夜空里的月亮,迷惘的烟雾后坚定的蓝色眼睛;在枝头积满沉甸甸的雪块的针叶林里,他看见……他看见了什么?

泷川飞鸟及时掐断记忆追溯,并在心里自我告诫:别在这里发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反问萩原:“我应该认识他吗?”

“大概?”萩原研二笑眯眯地答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个自称安室透的人八成是公安到组织里的卧底。泷川飞鸟腹诽,就凭你们都认识他,以前的我也认识他,然后他还是贝尔摩德授意来找我的——小学生都能推理出来的简单逻辑题;当然,还有别的可能,比如他也是组织到警方的卧底,或者他是双面间谍之类的……不过看刚才见面时的反应,还是公安到组织里的卧底的可能最大。当然,还有一种极其离谱的情况,就是这间公寓里的所有人都是组织到警方的卧底……不过这样连环套下去无穷无尽,没有意义。

“也许?”想归想,泷川飞鸟用同样含糊的话搪塞他。他觉得自己得认真地思考一下以前的自己的立场。他怎么认识这么多关系好的警察?真的没有被策反吗?也许是组织发现了他叛变的苗头才把他弄失忆的?——也可能是公安为了策反他,趁他失忆开展感情攻势,嗯,不是没有可能……

萩原研二歪头看他:“学坏了啊,小飞鸟。——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在金发青年鬼鬼祟祟缀在他后面的时候就发现了此人,觉得对方如果以跟踪为目的的话,大概不会骤然发难;泷川本想塞给两位爆处组警官东西然后转身把人拎到哪个角落去处理一下,结果事与愿违。在对方的手落到他肩膀上的一刹那,他已经做好了在狭窄的走廊上的战斗准备;然而第一个照面他的心脏就开始在胸膛里猛烈乱跳,想要背摔的手没能挥得出去——这话当然不能乱说,否则萩原八成要调侃他那是一见钟情。

泷川飞鸟把碗往架子上整齐地一码,转身靠在橱柜上,看着萩原研二笑意盈盈的眼睛,心想:我第一次见你也心脏狂跳——不过这话更加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太奇怪了,他可不是见一个撩一个的海王。

于是他露出笑容,用手比□□,做了个对自己射击和佯装中枪的姿势:“只要他不……我就不会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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