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基督之血Ⅰ13(1 / 2)

北原藤香说:“一切都要从我妈妈的病说起。”

北原利美在九个月前查出罕见病。手术纷至沓来,特效药北美空转,急救病房是吞金兽,有时一天三张病危通知书;账单累计出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数字,三位一逗都要数才能清楚。

“那时候我爸爸突然有了一大笔钱。”她平静地说,“我不知道那钱是从哪里来的……我当时也不关心。我只在乎我妈妈。”

钱。钞票。银行卡里的数字。无所不能的东西。只要有钱,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要有更多的钱,就能够和死神赛跑。但是还不够。

仅仅过了十几天,北原久雄向姐弟俩坦白:财富的代价是贩卖违禁品。未成年的少年和少女在或多或少的犹豫后,踏进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令堂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道。”北原藤香说,“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自/杀。”

初夏的风吹过他们头顶的树荫。他们为此静默了几秒钟。

“……但是一切仍然没有结束。”

北堂久雄没有因妻子的死而将这一切画上句号;他甚至不能称得上是被迫为之。他开始逼迫只想罢手的儿子和女儿继续在同学之间发展贩卖链条;他和同事的交谈越发语焉不详;一串钥匙扔在客厅的茶几上,裹着某大仓库的她有一次撞见他把半袋东西倒进嘴里;在甚至称得上是哀求的对话过后,家具和陈设被砸了个稀烂。

北原利美下葬后五个月,她过分有正义感的儿子从天台纵身跃下。

“以贩养吸。”泷川飞鸟说。他把那个仓库的名字和地点记了下来:“你还有任何其他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吗?”

“和我爸爸接头的人身上有纹身,我查过,是泥惨会的。”少女语速很快,全无害怕的意思, “我用左手写过匿名信检举,但警视厅有他们的人……搜查被压了下来。”

泷川飞鸟点头。这些他都知道。

“但最开始联系我爸爸的人,好像不是泥惨会的。那个人提供了货源,也是牵线的人,我只在刚知道的那一次听过电话,声音处理过,只能听出来是个男人;后来好像就断了联系。”

她看着他,一双眼睛像是幽深冰冷的湖水。而她接下来的话语宛如湖中女妖,抓住他的脚踝直使他坠入寒渊。

北原藤香说:“我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是寇修。”

“景光。”

“嗯?”

“你怎么看待法律?”

“怎么突然聊起这个话题?”诸伏景光把泷川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倒满热可可,“法律是由国家制定或认可并依靠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的——”

泷川摆手:“停停,不要课本,不要维基百科。”

“哈哈。”

诸伏景光的目光短暂掠过他手上的绷带和创可贴;在火灾中不加防护地触摸金属制品,烫伤在所难免。

“警察是为帮助他人而生的职业,换句话说,我们是执法机关。”泷川飞鸟说,“当逮捕到犯人的那一瞬间,我们的职责就结束了。可是接下来呢?如果法律不能依人所愿去惩罚犯罪者……”

诸伏景光知道他在说什么。日本对于死刑的审判非常谨慎,只有杀害多于一人的凶杀案犯人方有较大可能被法院判处死刑。外守一有相当大的可能只是无期徒刑;不如说,百分百不是死刑。

“民众具有朴素的道德感。”诸伏景光说,“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法律为代表的形式正义正是为保护实质正义而存在;当二者相背、或与人们的道德感冲突的时候……”

“飞鸟。”他问,“你相信这个国家吗?”

“……”这要他怎么回答;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呢。

“只要人们有选择,选择在一种政/体中生活的人是相信这种体制的。” 诸伏景光说,“我们对道德和法制都有信赖,我们对公民的良知和专业人士的理智都有信赖。形式正义可能还不够好,但已经是我们目前能够达成的、最好的结果。”

泷川飞鸟说:“因为没有人能准确地定义实质正义。”

“是这样。”诸伏景光微笑,“别担心,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泷川喝了一口热可可:“零真幸福啊。”

诸伏愣了一下,然后了然地笑起来。

“别那么可怜兮兮地说这种话,”他说,“随时可以来找我聊天哦。”

泷川鄙视:“什么可怜兮兮的……更爱撒娇的绝对是零而不是我吧。”

“是是。”

半夜两点,他睡不着,遂翻墙跑到便利店去买烟。买完烟,正好蹲吸烟区抽掉。他心想:松田阵平这人教他抽烟时估计就没安好心,叫他每次从烟盒里把烟敲出来一支时,都想起他的蠢脸。

“啊,逮到了。”

他抬头,看见降谷零双手插兜,从上至下地俯身冲他露出坏笑,“终于;每次都抓不到你跑出去夜游。”

泷川往旁边挪了挪:“来一支?”

“算了,我不抽烟。”降谷零拒绝,“真是的,松田把你带坏了。”但他还是在他旁边蹲下。

“你这什么家长发言。”

“本来你就是小孩子。”

“这话不该对松田说吗。”

“你俩差不离,半斤八两。”

“那我点了?”

“都在吸烟区了,也不必问我的意见吧。”

毫无意义的对话,但他喜欢这种闲聊。于是泷川飞鸟叼烟点着,举止之间一副老烟枪的作态。实际上他刚学会抽烟没几个月。

降谷零调整姿势,干脆坐下了。时间还未推至盛夏,夜里气温凉爽,时间介于午夜和黎明之间,街道上一片岑寂,夜空挂着半弯月亮。

“看你这一脸纠结的样子,有什么要问的吗?”他问,把烟往远离降谷的方向吹。

“没什么。”他说,“只是捉你回去睡觉。”

“喂喂,不要抢宿舍管理员的工作啊。”

“这是家长的义务。”

“这是我宽宏大量懒得计较,就先和你说吧。”泷川飞鸟说,“我已经查完了这件案子。”

“说好的‘一有眉目就告诉我们?’”

“我可不信你们什么都没查到。”

“这倒是。”降谷零摸摸外套口袋,甩了一袋东西在他们面前的台阶上。

泷川飞鸟一眼认出:“……‘甜蜜陷阱’。果不其然。”

“拿便携式检测仪检过了,致幻剂的成分大一些。”

“嗯。还有别的,我没拿到样品,但已经看到了。”

“你倒是比我们更快一步。”

“这案子水很深。……说实在的,有点理解景光的心情了。”

“咳咳,‘我可不像景光’。”

“闭嘴啊你。”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泷川飞鸟就着烟,含糊不清地把故事从头总结了一遍,只略去少女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烟一支接着一支地续,刚买的一整盒几乎空了。晚风把混着尼/古/丁的烟雾和着淡淡的月光和路灯光一起吹到降谷零脸上,年轻的警校生只是专注地听着。

“无论他以什么理由犯罪,”降谷零最后说,“就算可以理解,但犯罪仍然是犯罪。我们将会把他绳之以法。”

“我知道。”泷川说,“只是……太复杂了。我无法完全理解。”

“这在所难免,而且你最终肯定能理解的。”降谷说,“不过,总感觉你的意思其实很中二。”

“……能不能让我帅过三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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