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卷二80(1 / 2)

这老头高兴,讲了不少满族的故事,又说他曾被日本人抓去挖煤,吃的是橡子面,都拉不出屎来,那矿工死老了,进去就别想出来,那活儿才累呢,背煤从井里往外爬,干不动就挨鞭子抽,想不到的是,他掉进了煤车里,这才得以逃生。能活到八十多岁,真是没想到。

他还讲个虱子去裤裆沟的故事,说是一个小虱子,出了密松林就到了眉岭山,下了眉岭山就来到二道沟,出了沟就看见了眼睛湖,湖水不深,爸爸告诉它千万别进到湖里去。它赶紧爬上了鼻孔山,它知道千万别掉进鼻孔山的山洞里,然后又快速地顺着人中大道来到嘴唇坡,爸爸告诉它,到这之后更要快点走,要不嘴唇坡一裂开,你就掉进了万丈深渊,它紧赶慢赶,总算来到了下巴崖,从这下去就是脖领谷。然后得走很远才能从脖领谷爬上奶头山,奶头山好大好高呀!累得它总算下了坡,到了肚脐窝后,它才饱餐一顿,然后继续赶路。前面还有很远才是黑松林,最后它终于到了树林边,然后一步步钻进了林子里,妈妈早就在那等它呢。

我听完笑死了,老人家真会讲故事。”

“妈,这故事太有意思了。”孩子们都乐了。

“我下乡接产,什么人都遇见过。再说初一这天,我从方家街走回医院,一路是冰雪,四十多里地,路上几乎都没个人影。

回到宿舍,我自己弄点儿饭,群众和患者知道我没回家,给我送来不少吃的,桌子上都堆满了,明丽家给我送一小盆猪肉血肠炖酸菜,粘火勺,朝鲜族朋友给我拿的打糕,辣咸菜,腊月二十三一过,还有远处患者送我的野鸡,蘑菇干,粘豆包。院长给我拿的饺子,我都吃不过来了。初一晚上,我睡个好觉,没有产事,初二上午,六里坡那个初产妇要生了,我和明丽走去的,生的特别慢,初三早上才生,回到医院就中午了。

院长知道,我还担心一个患者,是平都的一个鲜族孕妇,她心脏不好,还怀三胞胎,一但临产,如果送走,这七八十里的山路颠簸,很容易发生子宫破裂,所以我必须留下给她接生,不能回家。

我回宿舍小睡一会儿,午后电话真来了,正是平都接生员李银姬打来的。我到了后一检查,胎位仍不准,有一个头在上,另一个摸不着硬实的头部,较软,这个胎儿发育肯定不好,等吧,鼓励她进食,多走走,稍稍活动活动,初产妇一般生的都慢,这个产妇身体不好,嘴唇发紫,又偏瘦,心跳只有六七十下,到时候很容易心衰。

过了半夜,宫口才开全,为了防止心衰,给她打了强心剂,头一个胎儿正常,头先来,银姬接的,第二个露头了,看不出部位,出来后,是个半脑儿,有肢体不会叫。

最后一个是脚先来,最危险的是头肩部,我操作并讲解,银姬仔细看,其他的还算顺利,最担心的心衰,总算没发生,然后继续用药。三胞胎都是男婴,扔一个。产妇没有婆婆,喂养和护理都是问题,我只好交代银姬多多照看和帮助。

第二天走时,家里人不停地高骂斯咪哒,高骂斯咪哒!

十八里地我走回医院,又快中午了。朴院长正急得没法,原来就在刚才,红旗林场打来电话,那个老接生员接不了,说是里边有骨头,孩子生不出来,让我一定得去,给平都去电话了,说你已经走了,我一听肯定是阴道纵隔或横膈,带上阴道扩张器,马不停蹄我先走去吧,那边来车接我。

到那后一查,正是阴道纵隔,头胎生的慢,折腾半宿才生,手术切开后,很顺利地出来了。

初五下午,远道回家过年的同志们都陆续回来了。我总算告一段落,初六也得回家了。”

过年的经历,妈妈讲了这么多,孩子们深深地理解了妈妈的辛苦,为了别人的健康,自己宁可不回家,妈妈真是太了不起了。队里听说妈妈回来了,怀孕的妇女都来做检查,家里每天都很热闹。

每到春节,妈妈总要去趟孙国才家,给孙奶奶拜年。她忘不了,在杨家最困难的时候,是孙奶奶一家帮助了我们。回来的路上,杨迈杨策陪在妈妈的身边,看着两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特别是杨策,已经比自己高多了,之琴心里真是高兴,“你们真是长大喽,想起十年前,咱们刚来那会儿,你们都不大点儿,正是挨饿的年头,这条道咱们是多么地熟悉呀!”

“咱们最爱玩儿的就是打滑溜坡,坐在爬犁上,在这条坡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玩个没完没了,想起来真有意思!”两个孩子边讲边笑着。

春节的年货,家里都留着,等妈妈回来吃,这是一年中全家最幸福的时光。之琴看着一二缸的火勺,冻豆腐,还有烙的煎饼,生活一年比一年好起来了,孩子们什么都会鼓捣,都会做豆腐了,连烙煎饼也会了,看来这个家,真是不用操心了。

之琴总想给孩子们弄点什么吃的,那就包饺子吧,还没等自己动手,杨策剁肉,杨迈和面,孩子们都是大厨了,之琴有时很惭愧,要说做饭,自己真的越来越手生了。

杨迈告诉妈妈,现在有豆粕,是黄豆榨出油后剩下的碎粕,用这个炖白菜,萝卜可好吃了,没有油菜也香。有了电后,生活改善了许多,现在有苞米面面条,高粱面的,还有大米面的,想吃就拿米去换点。

在正月,在这冬日的夕阳下,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炊烟,山间大地一片皆白,杨家的两间小土石房,又矮又小,妈妈一回来,这小屋立刻就温暖起来,伴着年味儿度过了几天快乐的时光,爸爸妈妈决定把杨威带走,让她换个地方生活,还可以继续上学。

第二天上午,全家扛着行李,杨迈背着一兜火勺和豆粕,一起来到了汽车站,杨威和妈妈上了汽车,在靠窗的位置,她们挠掉了玻璃窗上的霜,两个脸露了出来,杨迈早已泪水涟涟,杨策仰头看着妈妈和妹妹,眼睛早已湿润,杨松朋叮着车窗,没说什么,车启动了......

杨威和妈妈都流着泪,摆了摆手,眨眼间,车已离开了车站,向东驶去......

三个人原地没动,三只手还在挥动着,直到车看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杨迈边走边哭,从小一块儿长大,从没分开过的小妹儿今天竟离别了,想起往事,她哭得更厉害了。记得小时候,刚搬到许家坡时特别的饿。刚开春,地还有些冻,刚冒芽的小根菜顶着红头发,他们跟着很多小孩在北大地挖,一眼望去,遍地都是小根菜,一丛丛,一堆堆,北风吹得很冻手,但大家都撅着小腚根在挖,好半天才挖了一小把,几个人便回到了家,用水涮了涮,就一根根吃了起来,因为太饿了,等不到晚上吃饭时吃,当时觉得特别的香,简直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你一根我一根,一会儿工夫便没有了,然后几个人又去继续挖。杨威才六岁,天天午后跟着姐姐哥哥去挖菜,还是那年,土豆没吃几天就光了,他们总往自家种的苞米地去看苞米,爸爸说苞米粒一掐没浆了就可以吃,可这包米粒也很大了,还有浆,得啥时能吃上呀?几个人便偷偷的掰了一棒,剥去皮掰三份,坐在地里便啃了起来。

原来带浆的苞米竟是这么的甜,这么的香啊,他们偷吃一棒苞米,始终没有告诉爸爸。

冬天打滑溜坡,上山割柴,处处都有她小小的影子,搬到前院崔家后,俩人常在月光下高歌几曲,《北京的金山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杨迈一路想着往事,一路哭着。爷三个打开门,回到了空荡荡的家,杨松朋的双眼早已是红红的了。

杨威坐在车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爸爸姐姐和哥哥,想起在一块儿生活的时光,她是多么的舍不得他们,从小到大,玩儿在一块儿,吃在一块儿,苦乐在一块儿,今天却分开了。她知道今后能和妈妈生活在一起,该是多么地幸福,可是又失去了爸爸他们,幼小的心灵在煎熬着。

到了县之后,通往桦树岭的汽车取消了,改在第二天上午,娘俩只好住大车店吧,存好行李后,俩人出去遛遛走走。

杨威第一次见到了县城的模样,比奇宁大,人也多,房子也多,先去看看商店吧,俩人进去逛了一圈,没什么可买的,到了服装柜台前,之琴站住了,一件衣服挂在上面,红格黑道很是亮堂,她看了看杨威的旧袄罩,心想得有个换洗的才行,当即让服务员拿下来,给杨威一比量,还真不错,大一号肥一点没关系,她还得长高呢,最可心的是即可当袄罩,又可单衣穿,洋式上袖,还有两兜,真是太可心了,之琴当即买了下来。

出了商店,俩人得吃点饭吧,顺着小街往前走,没看见饭店,可是望见了一个大门脸,两侧有几个大画报,“这是电影院。”妈妈说。杨威一抬头,

“人民电影院”几个字,“看看演什么电影?”之琴说着,走到墙边的预告表旁仔细地看起来,“太好了,今天演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咱们同事有看过的,说是特别好,妈一定带你看一场。”

说着去售票口买了两张票,时间是晚6点半开演。

娘俩在一个十字路口,看见了一个工农兵饭店,要了两碗白菜豆腐汤,两块杂面发糕,之琴用筷子翻了一下汤,里面还有两片肉,她夹起放到杨威的碗里,“你多吃点好的,胳膊长得会快些。”“妈你吃吧。”

外面是冰天雪地,饭店的屋里还有些暖意,娘俩饭后一直坐到电影开场才进去,对号入座后,杨威感到真舒服,有一种享受感。

突然,铃声响了,全场漆黑,幕布亮了,影片开演了......

从始至终,娘俩完全沉浸在欢乐之中,从未听过那么多好听的少数民族歌曲,不仅服装美,舞姿美,人更美,舞台画面都美,简直太震撼了,杨威第一次见到了才旦卓玛,郭兰英的面容,回去的路上,杨威兴奋极了,“妈,我以后也要学唱歌,我一定要好好念书。”

第二天,汽车终于到了桦树岭。杨威知道,这就是她将要生活的地方。下午,杨威穿上了新袄罩,之琴带她来到了医院。

大家第一次见到周大夫的孩子,原来骨折了,跨着胳膊。“长得真漂亮,大眼睛太好看了,她长得一定像爸爸不太像你。”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不念书不行,必须得上学,当农民也得有文化呀!”“这要开学去念,写字也成问题,写不了字啊?”“那就下学期再念!”大家都很关切上学问题。

之琴说:“我现在最急的就是求你们给我联系个房子,还得买车柴火。”

“周大夫,这不成问题,我们回去都给你问问。”

第二天开早会时,三个消息告诉之琴,曹大夫,朴顺花,还有朴院长,都打听到了房源,一个是东屋住老两口,西屋南屋住儿子一家,北屋有一铺炕。另一家是奶奶带孙女住南炕,北炕可出租。再一家就是东屋住老两口,西屋没人住,可租出去,原因是前几年老两口的老儿子患脑出血突然去世,所以一般人不爱住。

几位同志说完后之琴太高兴了,真有租的,和大家一合计,还是租后一家吧,我们是学医的,不怕死人。

晚上下班后,朴院长带之琴来到老丁家,老两口六十多岁,身体还结实,不大的三间房,里外收拾的挺整齐,来到西屋一看,一铺南炕,堆着不用的杂物,簸箕,米袋等,大家谈得很投机,敲定了租金,最后问到柴火垛得堆哪?

“房后,咱们的柴火都在房后,菜地就在山根下,房门前面是大道,什么也不能放。”

“挺好,那就定下来吧,我得哪天能搬来呢?”

“我得收拾两天,你大后天就搬来吧!” “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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