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都柏林吸血鬼长老会55(2 / 2)

“没有,爵爷,我一向拒绝提前预见自己的未来。”

“那太可惜了,如果能了解未来,或许很多事情都能提前做准备,比如在这件事上。”

格温普兰挥了一下手,水晶球底端蓦然出现了一些鲜血一般的丝线。这些红线从水晶球底攀援而上,将晶莹剔透地水晶球逐渐染成了一片血红。

在红色的水晶球中,大量蝙蝠在爱尔兰的上空盘旋。整座土地上只有鬼火在跳跃。明明正在下雨,但爱尔兰土地上的植物与农作物都在不可逆转地枯萎。

“欧洲没有这种蝙蝠。”威尔逊干脆地回答道,“这是只出没在中美洲的吸血蝠,他们只能生活在美洲的热带与亚热带,在这个纬度根本活不了,他们是怎么来的爱尔兰?”

“跟着玉米粉进来的,爱尔兰即将迎来史上最大规模的饥荒,它快死了,威尔逊。血魔法的占卜是百分百准确的。这是一个幻象,一种寓言,但寓言的内容却很可怕:爱尔兰的八百万人口,从1845年开始,每年会按照一百万人的规模死去或者流亡。这个英国的自治领很快就要覆灭了。”

“勋爵,请允许我提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这个问题不代表我的任何立场。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是由吸血鬼长老会来出面,爱尔兰的官员与神职人员都死绝了么?在我的记忆中,除了您以及几个例外,吸血鬼对人类是非常冷漠的。”

威尔逊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你们也吃人。”只是社会常识与礼仪训练本能地阻止了他。

听到威尔逊的这句话,格温普兰勋爵叹了一口气,颓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郁闷地一口闷下。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幽幽地说出了一句。

“威尔逊,人类为了自己的牛羊生病和遭瘟而揪心,尤其是穷人们。吸血鬼也是如此,全欧洲都知道吸血鬼的弱点,不能离开故土,不能跨越河流,而偏偏爱尔兰是个岛。”

“你们不能来本土么?当然,我这样问并不代表我不同情爱尔兰人,您知道,我还是站在人的立场上的。”

“我明白,威尔逊,事关重大,您怀疑我们的立场,也是很正常的。这事关吸血鬼内部的秘密,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我来吧,米罗尔。”重视理解的鲁斯凡接过了这个话题,“您知道,我不必遵守所有这些法律。”

然后他盯着威尔逊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威尔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伦敦吸血鬼长老会,也没有什么爱丁堡吸血鬼长老会,因为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吸血鬼已经全被铲除了。”

威尔逊的嘴型在空气中缓缓地定格在了一个“o”上:“您在说什么?”

“那些杀手,您不是已经见过了么?教会的天使。”

说道“天使”,威尔逊很快就闭上了嘴,他知道这玩意儿的恐怖之处。

“威尔逊,特瑞莫一族的血魔法一直是不传之秘,对此我不能说太多。但和您对决时用的那并不是什么秘传的魔法。血魔法的原理和其他的魔法不一样,我们不创造物品,也不拟态什么武器,血魔法和您所熟悉的生物医学是密切相关的。我们通过控制血液的流速和分泌等方法,对生命体进行控制和改造。但教会的天使,没有血液。”格温普兰并不介意谈到魔法的短处。

“他们是凝固态的敌人,威尔逊,”鲁斯凡放下了杯子,看起来他已经喝够了,“所以我一直对卡门老师和您从天使手上幸免于难感到意外。天使几乎是没法儿被消灭的。当您注视他的时候,这些如莱布尼茨笔下的单子一般完美的怪物,就会凝固成一个绝对不会被打破的类似石像一样的玩意儿。”

威尔逊想到那一发不偏不倚打中眼睛的子弹,确实一点儿擦痕都没有。

“没有人敢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转身逃跑就是送死。没错儿,作为吸血僵尸,我们不用睁眼。但就这么干耗到白天?阳光晒死了我们中的倒霉蛋。威尔逊,这批天使原本是天主教会的库存,但就算是爱尔兰的天主教会也从来没试着把这些无差别杀人的怪物放出来过。”

“所以我们只能留在爱尔兰,乘船去任何其他的地方,我们只能躺在棺材里,而两个月的漂流,任何人,哪怕老鼠,都能咬破棺木。等土漏完了我们就完了。威尔逊,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怪物,在这个蒸汽时代,吸血鬼早就失去那不可一世的力量了。”

“那欧洲的吸血鬼怎么办?”

“都一样,欧洲各国的君主已经厌倦被我们管制了。某些奇怪的旧神联系了他们,没错儿,就是你熟悉的那位奈亚拉托提普。我们甚至不能确信教宗是不是也已经见过了他,结果就是各国的天使都能凑齐一个加强排了。我们只能龟缩在自治领里。威尔逊,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人类也好,血包也罢,他们的存亡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最后一个问题,爵爷,我听说非洲的人口贸易规模很大,这当然是一种罪恶,但你们真的会在还有备选方案的情况下,为爱尔兰人投入这么多么?”

“威尔逊,为了能够让您明白我们确实走投无路。我以地区执政官助理的身份明确地告诉您,英国王室的贸易敕令中,只允许将在非洲捕获的人口卖往新世界。因为我们的道德律不允许我们在本土奴役自由民,只允许我们去花买卖自由民赚来的金币。”

“这确实是英国人的德性,米罗尔,我没有问题了。”威尔逊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段谈话,“让我们来谈谈这笔钱的用处吧。”

“威尔逊,爱尔兰很穷,这里的社会和您在伦敦看到的根本不一样。我们没有布尔乔亚的中产阶级,没有大笔的投资商。只有地主、掮客与一望不到头的种地佬。天主教会一直在爱尔兰苦苦维持,但他们被贵格会和英格兰联手绞杀得气都喘不过来。

这些农民一旦信了天主教,就不能读大学、不能通过考试担任公职。他们穷得周一不得不当掉自己唯一一套能穿着上教堂的衣服,挣了钱,周五再赎回来。爱尔兰太冷,又太湿,生产量不够的燕麦和小麦根本养不活那么多爱尔兰人。

土豆是这里唯一的口粮,您能想象么?爱尔兰的牛肉和面包按照贸易协定必须出售给英格兰,而面包又太贵,一个本地人根本就没法儿买得起主食,新的分配法规规定土地要转让给新教徒,这些从来没来过爱尔兰的地主,只是把土地交给了掮客。

而这份过分聪明的掮客把土地像伦敦的公寓一样,用隔板划成了几小间,然后每个农民得用这不足四英亩的地来交税。现在他们连牛都养不起了,顶多养只猪。整个爱尔兰的生态,都建立土豆的供应上。

然而,席卷一切的土豆瘟疫就要来了。是的,它还没发生。但最可怕的就是,在能预防的时候,没人相信;等到了眼前的时候,就来不及了。血魔法的占卜是绝对准确的,爱尔兰要遭受整整五年的饥荒,所有人都会饿死。我们改变不了这个局势。

教会派不上用场,长老会联系了大主教与地区主角,难得这回可敬的教士们没想着把我们绑上十字架烧死。都柏林枢机将信写给了教皇、女王与坎特伯雷的豪瑟,但回信不是嘲笑,就是揶揄。豪瑟甚至放言,因为爱尔兰的宗教罪责,他倒是希望上帝尽快降下这场灾祸,让所有爱尔兰人知道自己走了绝路。”

“所以您打算买土豆?”

“只能按最贵的价格买,威尔逊,我们是吸血鬼,胆敢质疑我们的英国人只有死路一条。但这也就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动用的威信了。我们联系了北美殖民地,想要从他们手上采购一批土豆。结果怎么着,内政大臣和贸易大臣来找麻烦了,说根据贸易协定,爱尔兰不允许向外购买口粮,只能向英国本土购买粮食。但那个价格,根本买不来足够的储粮。

土豆买了再多都没用,因为土豆会发霉,会长芽。我们想要买回一些现成的面粉。但商人们开了天价,陆军部更是怀疑我们要造反,所以从中作梗。

爱尔兰将命运交给了正在国会的丹尼尔·欧康诺爵士身上。他会将爱尔兰请求调拨粮食的声音传给内阁和女王。但私下却告诉我们,请愿不可能成功。现任首相来自托利党。党魁们受的是谷物商人的资助。所以内阁绝对不会同意放开粮食贸易。

威尔逊,内斗哪怕不是是人类的专利,也与我们无关。我们不会干预人们自寻死路。但就算是上帝要发下洪水,也先通知了义人诺亚。可是现在爱尔兰站在生死攸关的悬崖上,却没有一种方法能合理地解决问题,结果只有我们这些怪物来出面了。

作为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地下社会,我们必须设法抢救所有尚不知情的人,同时还要小心被绑上十字架烧死。威尔逊,您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真的存在着只有罪犯与怪兽才能救赎的罪恶么?”

威尔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怎么能不清楚这种感觉。但出于一个小组领袖的职责,他无法轻易地答应一件他想做的事。因为这件事很可能会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我知道爱尔兰是不禁枪的,爵爷。”他一字一句说出了这句话。语调孱弱地好像不是他在和格温普兰说这句话,而是在跟自己说这番话一般。

“不,威尔逊,我们现在不能。伦敦的爱尔兰团体还没有动武的打算。吸血鬼长老会不想介入人类的武装冲突。我们如果想要杀人,完全没必要来伦敦。八百万人在饿死之前就能被我们先做成点心。不,这一趟来,我们不想来呼吁战争。现在还有发声的渠道。”

“我听明白了,爵爷,现在你们在阻止的是天灾而不是人祸。”

“所以我们需要您的帮助,”鲁斯凡用一种道德箴戒在人间化身的庄严语气说道,“同时作为回报,爱尔兰答应帮助我们对抗底西福涅。”

同时他转向了格温普兰勋爵,说道。

“米罗尔,请您不要放在心上,”重视利益的鲁斯凡诚恳地向格温普兰勋爵致歉,“威尔逊作为我们这个小团体的领导人,在许多事情上疑心,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不用致歉了,鲁斯凡,我完全明白目前的情况,”威尔逊转向格温普兰,“您知道我们对抗底西福涅意味着什么么?”

“威尔逊,我们不是傻子,但缓过劲儿之后,爱尔兰人是一定会找英格兰人血债血偿的。既然目的一致,那么就算是地狱,我们也同意和您一起闯过去的。”格温普兰勋爵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好,我答应你们的要求。”

威尔逊简单而不容质疑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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