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更新105（2 / 2）
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事就要做大事。至于怎么把事情闹大，倒是这个问题。楚昭华扛着陈家这位庶小姐，小心地避过了偶尔巡逻经过的禁军。再往里走，就是西唐皇帝正在设宴的杏林，那里的防卫就更是紧密了。</p>
她想了想，又转了身去了太液池。她现在穿着陈家庶小姐的外衣，随随便便就把人扔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以其人之道还治，还顺手把她的发髻也拆散了。她现在得去再捉一个人来，但是捉一个什么人才能给太子和陈家带来大麻烦，她却还没想好。</p>
她低头看了看这位陈家小姐的面容，看上去却比太子府上那位陈良媛还要清秀几分，倒真是位清秀佳人。她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忽然足尖一点，一起一落，便从远处的草丛里拎出一个人来。</p>
那个人被她突然抓住了衣领，也没有任何慌乱之色，反而还朝她露出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姐姐。”</p>
去她的姐姐。</p>
能和楚宁南扯上姐姐妹妹关系的人，上辈子大概是毁灭了一座城。</p>
楚昭华面上带笑：“妹妹怎么在这里？”</p>
楚宁南挺起背脊，一副清高孤傲又柔弱的模样，虽然孤傲和柔弱有些矛盾，但在她身上倒成了很自然的一种气质。她目光闪闪发光，看着楚昭华就像寻常女子看到了喜欢的首饰和胭脂：“姐姐，你想不想当上楚王妃，将来再成为太子妃？”</p>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p>
“如果你想，我们就合作。”</p>
楚昭华笑了：“你当日可还跟我说，今后一定会好好报复我的，我现在还等着你的报复，结果你现在却说，要跟我合作？”</p>
“你跟梁家素有仇怨，现在梁家倒了，陈家吃了这一次亏，也不会就这样算了。既然我们目标一致，为何不能合作？”</p>
楚宁南这一张嘴能把普通的事物都说成天花乱坠，她这细细密密的心思就是埋在海底的绣花针。更可怕的是，她这些心思，这些手段只会用在无休止的争斗上，内宅之争也罢，朝廷党鹏之争也好，她一心一意想要的就只有权力。</p>
楚昭华摇摇头，又问：“怎么合作？”</p>
楚宁南嘴角带笑，纤纤素手一指陈家小姐：“我知道太子和陈家想要对付姐姐你和楚王殿下，我来帮你，如何？”</p>
楚昭华盯着她看了许久，她当然不相信她，或许她是为了解救陈家小姐才这么对她虚以为蛇，又也有可能是她另有打算，但她很清楚一点：楚宁南绝不是那种在摆脱了梁家之后，又甘愿屈从于陈家之下的人。</p>
“姐姐可能不知道吧，就是因为我多劝了几句话，梁继贤才敢肆无忌惮想要对姐姐出手的。不管过去如何，起码我们现在是站在一道的。”楚宁南靠近她面前，轻柔低语，“那些男人，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普通的男人罢了，心机和心性支撑不起他们的野心。他们，都不如姐姐。从前我就说过，只有姐姐才配当我的对手。”</p>
她低低细语的模样，就像一条美女蛇在她身边嘶嘶吐着信子。</p>
楚昭华轻笑道：“不了，别把我当你的假想敌，我跟你不一样，我对权势并无追求。”</p>
“那大概是因为你还没有尝到权势在手的美妙吧。”</p>
楚昭华退后一步：“人就交给你也可以。”</p>
楚宁南见她退后，脸上还带着甜美的笑容：“我会让你满意的。”</p>
楚昭华只觉得后颈微微一寒，楚宁南的手段，她自己也吃过苦，她有点不太想知道对方是打算怎么让她满意。她颇有同情意味地瞟了一眼躺在地上无知无绝的陈家小姐，是怪可怜的，但是她管不过来。“郡主，醒醒，就快到宫宴的时辰了。”女官轻柔地摇晃了她一下，楚昭华慢慢睁开了眼，她睁眼的那一瞬间，目光实在太清醒，女官顿时都有点怀疑她是在装睡，可等到她再次细看时，楚昭华已经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说话的语调也有些缥缈：“这里是哪儿？”</p>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里是胧月殿。”那名女官服侍她穿好衣裳，又拿来铜镜位她重新梳理好发髻，轻声道，“郡主可能是在官宴上喝多了酒，身子不太舒适，奴只能先带郡主在胧月殿稍作休息。”</p>
“是吗……”楚昭华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她的目光在女官的脸上绕了一圈，忽然问，“你之前说你曾经也服侍过裴昭容，裴昭容待你好吗？”</p>
女官心里也是有点打鼓，偷偷地抬起眼瞥了她一眼，镇定地回答：“裴昭容对奴自然是很好的。”</p>
楚昭华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听她这样回答，只是嗯了一声，就再没有说什么了。女官扶着她，带她往宫宴的太液池走去：“郡主，从胧月殿到太液池，只有经过清思殿走才最近。现在时辰不早了，若是不快些，就要迟了。”</p>
楚昭华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家里还有亲人吗？”</p>
“已经没有了。”女官轻声道，“本来还有一个弟弟，可是家乡天灾，实在没有口粮可以养活人了，我唯一的弟弟便也入了宫。”</p>
西唐宫廷中的女官大多来自民间，她们一旦入宫，终生便被宥于深宫，一辈子都没机会出去了。只有皇帝开恩，赐她们回乡，才有机会，可是皇帝一般是不会开这个恩的，如太子殿下的母亲，当年只是书房里的女官，能得圣眷的，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太子的生母虽然生下了太子，还没等太子长大，她便过世了。</p>
而男子入宫，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p>
“你的弟弟，多大了？”</p>
“已经过了十六岁。”</p>
“我见你在湖边哭泣，是为了你的弟弟伤心吗？”楚昭华道，“今日在击鞠场上，就有一个这样年纪的内侍惊了马，被杖责而死。那个内侍，是你的弟弟。”</p>
她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而是陈述。</p>
女官震惊地看着她，忽然泪如雨下，双膝一屈，跪倒在她面前。</p>
“他还指认是我指使他去惊马的，这件事，你知道吗？”</p>
她哀哀哭泣了许久，她的哭声并不大，可是幽幽的，似乎饱含了无尽的伤心，眼泪一滴滴从面上滴落，落在地上，凝结成了深色痕迹。楚昭华就看着她哭，似乎一点都没有动容：“我想我之前不是因为喝了酒身体不适才昏迷的，你是要为你弟弟报仇？”</p>
女官拼命地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找你报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指认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p>
“你刚才说裴昭容对你很好，那么楚王殿下对你好吗？”</p>
女官骤然睁大了眼睛，忙不迭道：“奴和楚王殿下并不熟悉。”</p>
“不熟悉。”楚昭华叹了口气，“真的是这样吗？”</p>
按照常理来说，既然是他母妃宫中的旧人，是绝不可能不熟悉的，裴昭容一定会有自己的心腹，而这些心腹最终还是会为李毓所用。他可以不信任后来来到他身边的人，可是绝不会不信任跟随他母亲的老人。</p>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p>
而李毓却不是这样的人，他有很多帝王特有的特质，比如多疑，比如掌控欲，他离开宫廷去崇玄学艺，除了为避开锋芒，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已经不信任母妃身边的人。他宁可自己去收服人心，去教导幕僚，也不愿再用旧人。</p>
“是的，奴跟楚王殿下并不熟悉。”女官坚定地看着她，“何况，郡主还是裴相的女儿，殿下对裴家……并没有他表现得这么无情。”</p>
这边说她跟李毓并不熟悉，只是裴昭容身边的旧人。这边却又知道李毓对于裴家的复杂心情，矛盾得实在太厉害了。</p>
陈二爷想要分化她和李毓显然也并不是无的放矢的，他先设计一个内侍惊了击鞠场上的马，然后让那个内侍指正是她做的，这个指正并不可能定她的罪。可是李毓肯定是要为她出头。这之后，她发现那个内侍是清思殿裴昭容身边的女官的亲弟弟，这个女官还告诉她关于李毓小时候的故事，其中一个便是他设计定南夫人被公猫追赶的事情，又不断暗示李毓对于裴家的想法，他是引楚昭华去想，那个内侍是不是李毓故意派去、以便于他挺身而出取得她的好感的，他这样做是对裴家势在必得。</p>
可这到底只能作为一种暗示，楚昭华若是不愚蠢，就不会信的。可这件事到底会成为一个被埋下的导火索，成为一根肉中刺，等到他们决裂的时候，就是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p>
而这个计划的第二步，是她在清思殿亲眼看到李毓和别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p>
而后，李毓就不得不把陈家小姐收入府中，这之后，哪怕她相信李毓是被算计了，但只要陈小姐在边上挑拨，他们怎么可能不产生嫌隙？</p>
计划是不错的，可惜注定成不了。</p>
楚昭华微微笑道：“再不快点走，宫宴可就要迟到了。”</p>
女官从地上爬起来，偷眼看她的神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的脸上没有怒意，也没有若有所思，反正是漾开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无悲无喜，却令她感觉到一阵阴寒。她正要伸手去扶楚昭华，却已经她主动伸出手来，握在了她的手臂上。她下意识地想要甩开握在自己上手臂的手，却发觉那只素白的手有如铁环，没怎么用力，却牢牢地锁住了她。</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刚才说，从清思殿过去，是最近的一条路。”</p>
“那就走吧。”</p>
她倒要看看，这场戏会怎么演下去。</p>
腊月三十，除了是一年一度的宫宴，还是陛下宴请士子的杏林宴。西唐的士子除了科举入朝为官，还依凭着举荐制。举荐制是前朝就存在的，到了西唐前期，仍占据了朝廷中选官的主流，能够获得举荐的多半是世家子弟，寒门子弟想要考读书为官，有通天之难，就算现在开设了科考，拔得头筹的大部分还是世家子。</p>
而今日的杏林宴，皇帝邀请书院大儒携门下得意弟子前来，就是为了提前选拔人才，若是在杏林宴上得到皇帝的欣赏，或可以不必科考直接得到官职，又或留给皇帝深刻印象，将来的殿试就更有胜算。</p>
这一场杏林宴下来，皇帝喝得尽兴，一些士子吹捧得他也开怀，除了杏林，倒仍是兴致颇为高昂。皇帝昂首阔步走在最前，很快便遇到了领着七皇子前来的周淑妃。周淑妃牵着自七皇子的手，笑着行礼：“陛下是喝了不少酒吧？”</p>
才刚过完六岁生日的七皇子也像模像样地行礼：“儿臣见过父皇。”</p>
“今日朕高兴，就多喝了两杯，难道淑妃也要为这个责怪朕不成？”皇帝一把抱起七皇子掂了掂，笑道，“小七真是长大了，朕就快抱不住了。”</p>
七皇子一本正经地回答：“儿臣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父皇抱。儿臣可以自己走。”</p>
他明明年纪还小，可是做出这样严肃的表情，就显得更是可爱。皇帝拉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着。眼下四海升平，之前的叛乱都被平息，南诏西戎都继续俯首称臣，的确是个太平盛世。</p>
皇帝心情好，对于七皇子也更加耐心，故意慢腾腾地在他身后走着。</p>
他们经过太液池的池塘时，忽然听见一阵低吟声，那声音婉转娇嫩，显然旖旎至极。周淑妃的脸色猛然变了，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只见他沉下了脸，眼睛里迸发出愤怒的光芒。</p>
在这个偌大宫廷中，所有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哪怕皇帝从未临幸。可是现在，有人竟然在太液池边上颠鸾倒凤，又怎么不惹怒皇帝呢？</p>
七皇子懵懂地抬起头来，问道：“父皇，那边是不是有人受伤了？好像很痛苦的样子。”</p>
“旈儿，闭嘴！”周淑妃面色惨白，连忙喝止七皇子的懵懂之言。</p>
“为何要呵斥旈儿？难道他说得哪里不对？”皇帝脸上的怒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笑意，“去把人带过来，朕倒要看看，谁敢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