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_分节阅读_第66节(2 / 2)

  他的反应在傅至景的预料之中,傅至景并不恼,悠然地翻开一页,缓缓道:“朕的几位兄长膝下皆有儿有女,年岁大些的已经开慧,亦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依朕看,还是打小抚养才能与你亲近些,不过看你喜好,由你来择定。”

  孟渔听他理所当然地决定旁人的人生,气道:“陛下是要我夺人子女被戳穿脊梁骨吗?”

  “只是接到宫中抚养,又不是不让他们见面,怎么说的好似要他们骨肉离散?”傅至景自顾自地往下说,“朕找个时日让他们进宫,你亲自去挑。”

  傅至景把事情说得跟市场买菜一样简单,孟渔全然无法苟同,“我若说不呢?”

  “那朕替你选。”傅至景是铁了心要推进这事,翻过一页,“六哥的儿子如何,十个月大,正在学说话,是再恰好不过的年纪。”

  孟渔忍无可忍地夺走宗谱,双目圆瞪,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

  傅至景看着孟渔因为激动微微起伏的胸膛,“朕不这样做,难道要听那些老臣的话开枝散叶吗?”

  他擒住孟渔的手腕将他拽到跟前,掌心贴住孟渔的小腹,眸光浮动,“你知道我为何要一意孤行,倘若你我能孕育儿女,我又何必去当夺人所好的坏人?”

  孟渔觉着傅至景病得不轻,什么胡话都可以往外说,他斩钉截铁地道:“就算你强行把人塞给我,我也不会要的。”

  傅至景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一时默然。

  孟渔又咬牙道:“你若非要我认儿认女,我就再也不吃一口饭。我想,陛下再神通广大,总不能逼着人把东西往肚子里咽吧。”

  再不济,一头撞死就是,到头来,他唯一能用来挟制傅至景的只有伤害他自己。

  傅至景果然凝神,却不是即刻应下来,而是模棱两可地问:“你当真不愿意认任何一个?”

  “我不愿。”

  “他记在你名下,往后就是你的子女,与你共享福泽,有你在的一日,便可庇护他一日……”

  孟渔不明白傅至景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毅然决然道:“不必再说,谁我都不要。”

  傅至景似乎认清他的决心,静静地凝视他半晌,有些失望地松开他,“容朕再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

  明明傅至景已经做出让步,孟渔却觉着有更大的漩涡等着他跳进去,他心里惴惴,冥思苦想暂且未能有所发觉。

  傅至景走至案桌前继续批阅奏折,唤福广上茶,后者领着个面生的小内监走了进来。

  福广将热茶摆在孟渔跟前,“新进的洞庭碧螺春,请少君尝尝鲜。”

  孟渔却只盯着低眉垂眼的小内监看,见对方躬着腰给傅至景上茶,问了句,“我怎么没见过他?”

  “回少君,他是这两日从殿中省新提上来的。”

  小内监依福广的吩咐过来拜见孟渔,孟渔却始终盯着傅至景,后者端起茶盏,他嚯的站起来,“等一等。”

  动作声音不小,惹得稳重如山的傅至景都露出些茫然的神态。

  孟渔抿了抿唇,在几人困惑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我记着端到殿前的东西都要先拿银针试过,我只是好奇,我这杯有没有?”

  福广答道:“少君放心,方才奴才已经试过了。”

  孟渔困窘地坐下来,“那就好。”

  傅至景垂眸无声一笑,当着孟渔的面儿抿了一口热茶,心情愉悦地评了声,“不错。”

  孟渔借着杯盏掩盖自己的烦乱,咕噜饮了一大口,尝不出个所以然,片刻起身作别。

  走出光庆殿,他深叹自己似乎有些太草木皆兵了,可是他想,他大抵是真的无法做到漠然对待一个人的死活,仅此而已。

  -

  “我赢了!”

  嘉彦清脆的欢呼声将孟渔从走神里拉了出来,他看了眼桌子,牌面的胜负已定,微微一笑道:“嗯,是你赢了。”

  “分明是你故意让着我。”嘉彦好不容易赢一回却不痛快,哼声,“你跟丢了魂似的,谁让你不高兴了,我替你教训他。”

  看着神气地挥舞着拳头的蒋嘉彦,孟渔失笑,“你答应过我不能再打骂下人,这么快就忘了吗?”

  孟渔在陪蒋嘉彦玩乐前,两人约法三章,他要这骄横恣肆的小殿下礼待他人,不许动不动就拿马鞭抽打内监,对人喊打喊杀。

  玩心大的蒋嘉彦应得欢快,但偶尔还是难免露出些嚣张的底色来,他听此不情不愿地别过脑袋,又悄悄拿眼睛去瞅怅然不乐的孟渔,咕咕哝哝地说:“上回父亲让我把你带过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宫人都在外头,孟渔倒不必担心会被偷听到谈话,但还是压低声音,“我若是生你的气,就不会过来找你玩儿了。”

  他和嘉彦凑近了些,脑袋挨在一起,“你近些时日见过你父亲吗?”

  蒋嘉彦失落地摇摇头。

  蒋文峥连儿子都不肯见了,孟渔心里一沉。

  这几日他时常想单独和蒋文峥说说话,可对方每回在宫中见了他都有意躲避,四处都是宫人,孟渔不敢做得太明显,只得眼睁睁看着蒋文峥找借口远离,他心急如焚,真怕蒋文峥情急之下做出些不可挽回的错事。

  可他也做不到对蒋文峥说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等冷酷之语。

  若是如蒋文凌般放弃权势离开京都呢,蒋文峥有几分活命的可能?

  孟渔想得头昏脑胀,没有心思再陪嘉彦打牌,神思不属回到了太和殿闷头就睡。

  深深的恐惧和无力感让他睡得极不安稳,甚至梦见了从前在光庆殿他被指认假冒皇子时的场景,他涕泪横流地求君王饶命。

  衡帝的身形似隐在满是瘴气山林里若隐若现,任由孟渔如何哭喊都无动于衷,倏地一道轻风走薄雾,那张可憎的脸骤然变成了傅至景清冷中沾了一点艳的面庞。

  孟渔心脏如同被大掌狠狠捏住,冷不丁跌坐在地,高高仰着脑袋,还未开口,却发现傅至景根本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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