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_分节阅读_第58节(2 / 2)

  蒋文慎亦是如此,他腿脚不便容易引人注目,好在借着昏暗的夜晚也能掩盖身形。

  两人光明正大地穿着内监的服饰从宣春殿的大门出去,没有打灯笼,故意往漆黑处走。

  蒋文慎自幼在宫中长大,对这座皇城的布局了如指掌,很容易就能找到无人的小路,至于孟渔——他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才彻底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

  模糊的、破碎的记忆时不时就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逐渐拼凑成一个完整的镜面,走马观花地倒映出他这可怜又可笑的二十七年。

  他不敢让傅至景发觉,也学会了虚以委蛇那一套。

  所有人都觉着他已经认命做陛下的少君,但他凭什么认命?从他记起往事那一刻起,他心中只有“逃”这一个念头。

  孟渔在礼部当过几年差,策划过好几场宫宴,正因如此,对宫中许多地方还有印象。

  西南门的宫殿失修多年,堆满了草木,顽强的根枝破开腐朽的宫墙,只要稍加敲捶定能挖出洞来,爬出洞外,等待禁军换岗之际再翻过一人高的护栏,围栏外连着活水潭,顺着汹涌的水流游出去就是宫外的一条溪流。

  他要逃,他一定要逃。

  孟渔摸了摸藏在胸口的剪刀,目光坚定如炬。

  凭他一人之力未必能甩开内监和避开禁军,可有了蒋文慎与他一起行动,事情出奇的顺利。

  他扶住蒋文慎,见对方因长时间行走额头满是大汗,低声,“再忍一忍,就快到了。”

  蒋文慎咬紧牙根,贴着墙根来到破旧的西南门偏殿。

  孟渔推门而入,被扑面的灰尘呛了一口,屏住呼吸后咳嗽了两声。

  他们已经离开宣春殿有两刻钟了,再过不久就会有人发现他们不见。

  孟渔不敢耽误时辰,拨开杂草丛,果然见到一个洞口,只是还不足以一人通过。

  他左右环顾找到水桶,哐当摔成木板,用木板做抠挖工具,沉默地与蒋文慎扩大洞穴。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心如鼓鸣,热汗顺着下颌往下滴,发丝黏在湿润的颈部,背脊的布料也逐渐变得濡湿,可谁都不去在意,停也不停地咬牙砸开宫墙。

  快些,再快些!

  孟渔蓄力,猛地用木板挑开一块石头,木刺扎入他的皮肉,把他的掌心扎得血肉模糊,蒋文慎也没好到哪里去,木板碎成两半,他便用手去扒拉干燥的泥土,抠得十指破烂也浑然不觉。

  成了——

  孟渔脑子轰的一下,与同样大汗淋漓的蒋文慎对视一笑,心中震动:再高的宫墙也困不住他。

  他近乎喜极而泣,哽咽道:“文慎,我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矮着身子艰难地丛狭小的洞口爬出去……

  皎洁的月色将地面照成莹白,一双金丝黑靴毫无预兆地踩在泥土地里,映入眼帘。

  孟渔爬行的动作一僵,喉咙像被人掐住了,狂喜被滔天的惊恐取代,他慢慢地、慢慢地顺着靴子往上看,黑金云纹锦袍浸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那么高大、伟岸,仿佛一脚就能把渺小的孟渔踩死。

  孟渔跌坐在地,仰头望着熟稔的脸庞,银辉里,傅至景变得面目全非,垂眸望着他,“你果然已经想起来了。”

  他浑身汗毛竖立,一想到他在墙内拼了命地企图逃出生天,傅至景却在一墙之隔外守株待兔,终是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蒋文慎慢他一步现身,从后握住他的肩膀,与他一同既怒又惊地瞪大了眼。

  傅至景身后站着十几个禁军,铁甲在月光里愈发的森冷,新帝一声令下,“来人,请十二王爷回宫。”

  禁军二话不说要分开蒋文慎和孟渔,前者剧烈挣扎,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握住孟渔的手指头被强行掰开。

  他激动地喊着孟渔的名字,孟渔悲愤地站起身,扑向傅至景,“是我蛊惑他与我出宫,你要打要杀就冲我来。”

  傅至景凝视着龇牙咧嘴的孟渔,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深切地感觉到,从前的孟渔回来了,用愤怒化作熊熊烈火将他裹挟起来,他忍不住抬起手想抚摸近在眼前的脸,却被孟渔啪的一声狠狠打掉。

  “别碰我!”

  孟渔头发凌乱,双眼赤红,彻底撕碎了这些天温顺的假象,质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已经记起来了,既然知道我要走,为什么不直接拆穿?”

  为什么要在他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时,再残忍地踩碎他的美梦?

  那他这些天的隐忍算得了什么?

  傅至景看着他自以为隐秘地策划出宫,心底一定很得意地在嘲笑他吧:看,你翻不出宫墙,你斗不过皇权,你的雕虫小技根本进不了君主的眼。

  蒋文慎灰头土脸被押在地上,孟渔冲傅至景嘶吼道:“放开他,我让你放开他!”

  傅至景感觉一切以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在发展着,却还是执着地抬了抬下颌,“送十二王爷回宫。”

  说着擒住孟渔的手腕,“你也与我回去,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孟渔激烈地挣扎,“我不回去,也不想听。”

  傅至景深吸一口气,将人扯到怀里控制住,想要连拖带抱地将人带回,他真的攒了满腹言语要一吐为快。

  挣扎途中,孟渔碰到了藏在胸膛处的剪子,他已经无法冷静,伸进去握在手里,想也不想地刺向傅至景的肩头。

  尖锐的剪子没入皮肉,傅至景感到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在肩膀炸开,可比起肉体的疼痛,孟渔下手伤他更让他痛心伤臆。

  禁军一见孟渔伤了龙体,举着刀迅速上前。

  傅至景厉喝:“都退下。”

  孟渔手上还握着剪刀柄,有温热的血顺着伤口流到他的手腕,他望着刺眼的红,眼泪猛地夺眶而出,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对傅至景刀剑相向,可是他并不后悔,他所受过的伤、承担过的痛比傅至景要强烈千百倍。

  傅至景却始终不松开他,他怒目抽出剪子,血滋啦啦地涌出来,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下一刻,剪刀对准了近在咫尺的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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