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_分节阅读_第24节(2 / 2)

  他想起还在内室等他喝药的刘翊阳,这几日的困惑涌上心头,瞄一眼傅至景,话滚到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

  傅至景心思灵敏,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主动道:“有话要问我?”

  只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他们之间就似乎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眼见孟渔抿着唇犹豫不决的样子,傅至景在不悦之余多了些许陌生的恓惶,掩饰得太好,唯语调略显紧绷,“是不是刘翊阳和你说了什么?”

  孟渔是张一看就透的白纸,自知瞒不过对方,也实在太想得到一个答案,微屏住呼吸后抬起头来,没有拐弯抹角,直白地道:“那次春猎表哥在密林里遇袭,和二哥有没有干系?”

  孟渔黑白分明的眼睛很亮,像初出茅庐横冲直撞的小鹿,所有激昂的、痛苦的、困惑的乃至质疑的情绪皆清晰可见。

  他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疑心傅至景,这几日他寝不聊寐,一闭眼耳畔便响彻傅至景那句“孟渔,你能信的,唯我而已”,他确实日复一日坚信着,可深陷步步惊心的京都城,竟也染上了事事猜忌的臭毛病。

  傅至景与他相识二十三载,是他的至交好友,是他的枕边爱人,正因为如此,他才要问个明白,莫让这些拨不开的疑云毁了他们的厚意。

  傅至景面不改色,暗松一口郁气,唇瓣翕动,“有。”

  孟渔的呼吸有点急促,舔了下干涩的唇接着问:“你知情吗?”

  “知也不知。”傅至景沉声,“二殿下事先未告知我,等我知情时已无力阻拦。”

  “那我之前问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傅至景难得剖心,“衡臣难当,刘家迟迟不表态,二殿下此举是为促使刘翊阳表明立场,你太沉不住气,我不想你过多牵扯进来。”

  只要傅至景不欺瞒他,不管多残忍的实话孟渔都能面对,何况傅至景是为他着想,多日来的苦闷在这时顿然释怀。

  他才松口气,听得傅至景轻声道:“你不信我。”

  孟渔百口莫辩,“我只是……”

  他的疑心生暗鬼到底是在无形中伤了傅至景,不禁愧悔无地。

  “不必解释。”

  傅至景似乎是想拨开他额角的一缕碎发,才抬起手又收了回去,他急切地抓住,抓紧了不肯撒手,可傅至景根本不给他忏悔的机会,冷声说:“臣还有差事在身,这几日不能来看殿下,先走一步。”

  疏离且坚决地抽回了手,连句关切都不肯再说。

  孟渔懊悔无及,眼圈倏地红了,茫茫然地跟了两步,见傅至景丝毫没有要留下的意思,怯怯地问:“你不想管我了?”

  傅至景顿步,微微笑道:“臣只是感到寒心罢了。”

  无视彷徨失措的孟渔,抛下几乎是给孟渔迎头痛击的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孟渔理亏在先,连追寻都不敢,痛心疾首地站在原地,路过的下人见他掉了魂儿,急忙忙去西院请刘翊阳,等少将军赶到的时候,孟渔还像个漂亮的木偶人似的动也不动地站着。

  还没哭,但也快了。

  “真丢人。”

  伴随着挖苦落在孟渔身上的是一件外袍,将他脑袋跟身子都罩住,一并挡住了他的眼泪。

  傅至景言出必行,直到孟渔病愈都不曾踏足将军府。

  再两个月过去,德惠王府失火案成了悬案,凶手逍遥法外,幕后之人也不曾浮出水面。

  孟渔不甘就此结案,修书到大理寺、刑部恳请他们继续追查,可惜信件给出去了却始终没有个回音。

  枉人人称他一声九殿下,可等他当真想要用这个身份行事时却发现原来他所拥有的只是虚名。

  衡帝批了新的德惠王府,坐落在皇城西面,院里仍有凉屋、冰窖、荷池,可远不如上一个舒适,每到落日时分,整个王府都罩在金灿灿的燥阳里,闷热异常。

  下人还是从前那些,少了个赵管家,又来了个王管家,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一回不再需要王管家提醒,循规蹈矩的九殿下再不会放肆到跟奴仆混在一块儿爬树游水。

  今年是十几年难得一遇的大旱,西北颗粒无收,东南水流干涸,百姓叫苦连天,民不聊生。

  天灾多惹人祸,朝廷的赈灾粮供不应求,讲究“救急救穷不救富”,引得多地乡绅不满,聚众闹事,饿死的有,于抢粮中被打死的也大有人在。

  百姓衣食不保,民心流荡,川西因而滋生出了一个邪教,悄然发展壮大,到处抢占赈灾粮,为积囤粮食,减少分割口粮的人数,居然借菩萨之名为民请命,打出了“杀一人者为一佳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佳菩萨”的口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到处人心惶惶,唯天子脚下的皇城有几分安稳。

  孟渔已回礼部有些时日,因着朝野动荡,国库银钱另大有作用,衡帝下旨一律宴会皆从简操办,他落得个清闲,只承包了嘉彦两岁的生辰宴。

  这是蒋文峥的家事,本不该由他来办,但孟渔喜欢小嘉彦,自告奋勇揽了活,当然,生辰宴的开销都从德怡王府里支出,只是简单的家宴,请帖上都是自家兄弟及其家眷,吃喝的都是酒楼里寻常的佳肴,纵在这当口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孟渔亲自到和丰楼择选菜谱,每桌五荤两素一汤,照顾到了每位宾客的口味。

  一通忙活后,听说傅至景与同僚在此处谈事,踌躇着来到觥筹交错的厢房门前。

  自打他疑心过傅至景后,似乎真是寒透了傅至景的心,两个多月过去,二人见面的次数骤减,好几次他到傅宅去找人,甚至不知廉耻近乎谄媚地自荐枕席,得到的不是“我没兴致”就是“明日还要早朝”等等拒绝的酸言冷眼。

  他半夜鼓起勇气搂抱傅至景的腰腹,没一会儿定会被傅至景给拨开。

  有一回委屈得受不了小声控诉,傅至景似是嫌他烦了竟冷着脸要挪到卧榻上睡,吓得他当即噤声,往后就再也不敢“矫揉造作”了。

  傅至景如日方升,能力出众却不矜不伐,处事周全,结交的同僚不胜枚举,除去阵营不同的官员,大多对他誉不绝口。

  孟渔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康庄大道,真心为他欢喜的同时颇为感喟。

  他们到底不再是宜县里可以并肩的同窗了。

  “九殿下。”

  就在孟渔犹豫是否要进去时,厢房的门却先行打开,是个面熟的官员,热切地想迎他入内,“你在外头,怎么不叫人通传一声?”

  孟渔抬头一瞧,傅至景坐在靠右的位置,闻声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来客,没有半点波动。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