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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再见到盛婉,为的也是一个答案。

盛婉有些不屑,她想点烟,看到在车上,到底是忍了下来:“你拍电影那个地方,跟这里没什么区别,我又不是没有去过,去年还去那边谈了翡翠生意,我告诉你,不管是哪里还是这里。在别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落后的文明,原始的社会,什么叫文明遗迹?就是上千年的寺庙,全都被遗弃了,就成了文明遗迹。你当这么多庙,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是因为打战,前两年,连首都仰光都在打战,这两年不打了,知道要赚钱,就开始搞旅游,缅甸也在替蒲甘申请文化遗产,可惜这里的政府跟联合国关系不好,人家不让通过。”

“在这里做生意,有时候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你活的,但你要是知道这只是一种常态,也就无所谓了。我最讨厌那些文艺青年背包客,说什么要出去看世界,最后就是跑到九龙城寨,跑到东南亚,这就叫看世界了,这都什么事?”

她到底还是把烟抽出来,夹在手指间,点点盛嘉宜:“我带着你在城寨长大,原来觉得自己是异类,后来发现,全世界都不过如此嘛,破船还有三千钉,热带平原上的庙跟罗马的庙都是世界文明遗址,在香江混得下去就混,混不下去,换地方混。”

“你也别一直待在那个岛上,我看现在内地有钱,电影也拍得不错,什么时候去内地赚点。”盛婉擦亮火机。

透过亮起的火光和沾满黄沙的车窗,盛嘉宜看到高耸在落日下的庙宇。

第112章 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一辆牛车拦在路中间,她们不得不下来步行,佛塔就散落在马路边的丛林里,蒲甘这个地方,手指所指之处,皆是佛陀。

身穿红衣的僧侣在高台上缓缓打转,青烟浮起,流云染上烟霞。

盛婉进入一座寺庙,这座建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锥形塔顶缺了一角,华丽的彩釉浮雕依然清晰可见,空旷的庙宇里依然屹立着佛陀金色的塑像。

她们脱鞋进入寺庙的时候,僧侣点燃一整排油灯。

火光比西边下沉的太阳更加灼热。

盛婉和迎上来的僧侣寒暄了几句,用的是缅甸语。盛嘉宜听不懂,只能看到盛婉指了指她,于是僧侣再度向前几步,走到盛嘉宜面前,双手合十,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盛嘉宜不信佛,但是在这种地方,她难免有些局促不安,急急忙忙回了一礼。

那个老和尚将她看了看,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梵音诵唱,一时之间,万般寂寥。气流席卷香灰,檀香呛得人难以呼吸。

良久,老和尚垂眸,转身对盛婉又说了几句话。

光亮照在佛前明镜上,盛嘉宜看到镜中自己的样子,脖上垂着拇指盖大的翡翠珠链,手上戴了块银色的镶钻手表,与这里格格不入。

现在倒转了一下,她又成了异类。

盛婉不知道是听了什么,给了那个和尚整整一沓美钞。

和尚没有婉拒,他拿起一把长钳,将那大殿中央供奉的一盏灯夹灭了。

后殿的大钟恰在此时被撞响,余音顿时惊飞平原上一群乌鸦,盛嘉宜站在门口仰头看,见黑压压的鸟雀自平地飞起。

“走吧。”盛婉漠然看着明灯寂灭,这才带着盛嘉宜往外走。

“这就拜完了?”盛嘉宜好奇地看着身后,“这是什么仪式?不应该跪在佛像前磕头吗?”

“信者有,不信者无,佛不渡人。”盛婉走在熏黑的地板上,高台下是一望无际的蒲甘平原,数千座佛塔伫立于此,向远处眺望,总是能看到丛林中飞起的庙檐,她走得很慢,步伐袅袅,如同丛林中轻摇的藤蔓,“小乘佛教信奉灰身灭智,捐形绝虑,是为涅槃,我已经死了,所以请他们将我的灯熄灭,世界上从此不再有盛婉的□□,也没有她的灵魂,你不要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你应该开始新的人生,拥有新的家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到此为止,这就叫圆满。”

她停在台阶前,回过头来:“嘉宜,你终于自由了。”

盛嘉宜一怔,忽觉季风轻柔,从她的面前悄然拂过,她低下头,眨了眨眼睛,恍惚了那么一秒,再次抬头的时候,清晰可见远方起伏的山脉。

她曾经是那样害怕盛婉,就像害怕梁牧那样,担心她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的去处,就像梁牧应该留在马来的姑婆家,这样也许有一天,她到哪里,他们隔着人海相见,彼此之间还能回以一个笑容,而非陷入如今这样的境地。盛婉也是如此,对于她来说,有这样一个母亲,依然活在世界的一个角落,不知道哪天就会带着麻烦找上门来,永远是一个未知数,她说出来的话,正在做的事可以轻而易举毁掉自己的事业,也可以剥夺平静的生活。

盛嘉宜甚至自嘲地想过,如果是盛婉,自己能否做到如同对付梁牧那样对付她?绝对不可能,她会退让,会妥协,会生活在她带来的阴影中,永远无法脱身。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盛嘉宜依然会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盛婉牵着她的手说:“嘉宜,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搬出城寨,住到新家里去了。”

她就那样,一步步,抓着她的手,带着她迎接雨夜后的第一个黎明。

有些人走了,就如逝去的流水,汇入大海,永不回流。

“回去吧。”盛婉轻声说,不再看她,“回到你的家里去,我也要回我的家了,现在走,还能赶得上离开的最后一班飞机。”

嘉宜如今最不缺的就是爱,很多人爱她,她的海报挂满大街小巷,她的电影影碟被收藏在无数人的书架上,她从前是她的孩子,现在是香江的孩子,在未来,她会是一个时代的象征。

盛婉走下台阶。

这一次,盛嘉宜没有跟在她的身后。

夕阳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盛嘉宜被刺得忍不住微眯眼睛,在柔和的光线里,她看到,此前惊起的鸟雀成群结队飞过无数庙宇的尖顶,越过远方高耸的群山。

从日本回来,就听到了九龙城寨要拆迁的新闻,和这则消息一起传来的,是总警司一次性抓了五十四个社团高层,覆盖了香江如今体量较大的所有帮派,剩下没有被抓的,都是提前意识到问题,急急忙忙离开了香江,或者早几年就金盆洗手,宣称要退出江湖的元老。

李佳宁给她发信息,说现在安全已经不是问题,走在旺角油麻地一带连递小纸条的都快销声匿迹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那群“商界大腕”。

“北京来了很多人,要和几个大集团董事会主席一个个谈。”李佳宁说得很隐晦,“但是没有一个人表态。”

“聪明人早就躲到美国去了,根本不会给人抓到谈话的机会。”盛嘉宜没好气地冷笑道。

徐明砚,在她眼里,真真就是个相当纯粹的资本家——跟绝大多数肥头大耳的富商不太一样,那些人很多都是借着这十年来地产和外贸的风头发的财,他不是,他对于这些风吹草动实在是敏锐。

“你不怕他在美国找个女朋友?”李佳宁笑道。

“随他啰。”盛嘉宜很是无所谓,“说不定我先找个男朋友。”

最近盛嘉宜身边多了一个新的追求者,是在日本拍戏时认识的一位投资人,也是银行家族出身,相当有钱阔绰,长相也不错,清清秀秀,一路从东京追到了香江。如今在香江的白加道买了一套房产,一副要在这里常住追女人的架势。

媒体不太喜欢他,称他是阴险狡诈的“小日本”。

他们更喜欢祖上抗战有功的小徐少。

城寨拆迁前,《香江日报》的记者专门挑了个时间采访了盛嘉宜,询问她对此的看法。

《香江日报》是香江最负有盛名的官报,盛嘉宜这一次倒是没有讲那些场面话,对着摄影机,她认认真真讲了城寨拆迁的一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敏感问题——关于赔偿金、廉租房、香江的公屋制度、剩余土地的开发以及外来移民。

“城寨里的居住环境说不上好,但是里面的人未必想要搬出来,比起赔偿到手的几万块钱,最重要的是他们该怎么样谋生,在外面他们很难得到营业执照和社会认可,除非出人头地——”

“像你一样吗?”记者忽然问。

他们坐在靠海的一家价格不菲的海景餐厅里采访,绿树成荫,山坡下海水碧蓝,盛嘉宜闻言笑了起来:“是啊。”她点点头,“像我一样,可能还好一点,但是很难,非常困难,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个原因攻击我。”

“那是嫉妒你,你太优秀了,也只有这一点东西可以拿出来当谈资了。”

“也可以反映一些普遍的观念吧,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被背后议论,我能承受是因为我这份工作很挣钱,城寨里有几万人,不可能人人出来当明星。”

“你的新电影听说就拍摄了很多城寨的内容,对你来说,这部电影的意义应该很不一样吧?郑安容导演是按照你的经历来设计人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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