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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嘉宜的美丽难以忽视,她又是个混血儿,法国本土乃至整个欧洲的记者都对她很感兴趣,他们把她当半个欧洲人看,听说了她的故事,又将她称为“daughter of Hongkong”。几次采访,盛嘉宜的语言天赋也帮了她大忙,她代替郑安容跟这些欧洲人解释什么是香江文化,以及电影里的移民意象又是什么。

何希月觉得她把自己的知名度总是想象的过于低了。

不过在盛嘉宜看来,自家经纪人的担心也实在是多余,因为徐明砚到的时候已经是戛纳当地时间凌晨三点。

十字大道Promenade de la Croisette街上都已经安静下来,两边奢侈品商店熄了灯火,只有豪华酒店还零星亮着几盏灯。盛嘉宜没有睡,徐明砚来之前给她打过电话,显然知道在这种地方给一个热门女明星搞一次意外惊喜是很愚蠢的事情——影展期间闹出桃色新闻,也许会影响到她的评奖,所以事先跟公关团队沟通好是有必要的,何希月也跟前来戛纳的中文媒体打好商量,叫他们不要在此期间拍摄盛嘉宜的私人行程。

中文媒体当然也分得清主次,主映结束后,这部电影讨论度居高不下,盛嘉宜的表现太好,几乎是贡献了香江文艺电影历史上最复杂的表演。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成为那个搅黄潜在戛纳影后的罪魁祸首,往大了说,盛嘉宜是代表华人出征戛纳,香江即将回归,其意义太大,所有从业人员都心思惴惴,立刻允诺了何希月的所有要求。

徐明砚当然也清楚他这个时候要是无所事事跑过来搞罗曼蒂克,未免有点太过分,所以他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名头——他是和美国一家著名动漫电影公司的总裁一起来的,据说是为了考察电影行业的投资前景,看看是否有做大新加坡国际电影节的可能性。

深夜寂静,盛嘉宜嫌等待无聊,便窝在沙发上看剧本。

现在送到她手里的剧本太多,简直挑花了眼。

太烂的片子不能拍,一两部就能把积累起的口碑和咖位全都砸掉,香江的烂片又格外多,一些大导演也常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能保证稳定产出的就那么两三个,目前都还没有新项目,盛嘉宜倒是倾向于跟内地或者日韩的顶级导演合作一两部电影。

凌晨三点十五分,她的手机亮起来,掀开手机盖,看到徐明砚发的消息,人已经到了楼下。

盛嘉宜随手拿了条羊绒披肩搭在肩上,就下了楼。

棕榈树斑驳的阴影在大扇玻璃窗外摇晃,她在离地面还有十多层台阶的时候定住,看到徐明砚站在洒满银光的月色下。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风尘仆仆。

“要休息一下吗?”盛嘉宜轻声问道。

“在飞机上睡过了。”他说,“你想休息吗?”

“不想。”盛嘉宜诚恳道,“我睡不着,总是在想着拿奖的事。”

奖项结果其实不会真的到颁奖典礼上才揭晓,大概在前一天,评审会最终落锤敲定名单后,就有各种各样的人脉与渠道知道消息。

“我陪你出去走走。”他说。

“那你等等我,我去楼上拿沙滩鞋。”盛嘉宜又提起白色的连衣裙摆,匆匆往上跑了几步,到了拐角的地方,又转头问他:“你要吗?”

“要。”

“等我五分钟。”

酒店的对面就是海滩,夜里的风浪很大,蔚蓝的海岸也不再如白日那样平静,而是发出咆哮的怒吼,白色的浪潮涌上沙滩又迅速退下去。

盛嘉宜往里走了几步,冰冷的海水漫过她的脚踝。

徐明砚怕她太深入,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就像一条延展线一样,并排走着。

过了一会儿,盛嘉宜说:“我以为我不会紧张。”

她盯着脚下,避开一个个陷下去的沙坑,很认真地讲:“第一年入选金像最佳女主角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担心,那个时候我十七岁,所有的精力都没有放在演戏这件事情上,后来拿到奖,我觉得一切都太轻松了,简直不用费任何力气,不过当时那个奖项,其实不应该给我,它有嘉奖的成分在,再加上Andy姐很轻松就能搞定评委团那群人,所以我觉得成功来得如此容易,生平第一次我觉得,原来很多时候人也可以活得不那么辛苦,只要选对了一条路。”

“你现在喜欢上电影了吗?”徐明砚问她。

盛嘉宜想了想:“也许吧,但是我还是不确定,我心里觉得我喜欢的不是电影,是通过表演,逐渐认识到的我自己。”

“喜欢就去做,意识到自己热爱一件事很难,也许当时那个瞬间只觉得开心,并认为接下来还会这样愉快,可能要到很久以后,才会发现这样的心情是短暂的,等到那个时候,你才会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它。”他说得很慢,用了两种语言。

“电影不符合人们对于高级阶层的看法,也许当老板会好一些,不过我又对开娱乐公司没有什么兴趣,那需要很多人脉和关系,要花费太多精力。”盛嘉宜想了想,“我准备等到我三十岁,最晚三十五岁息影,在那之前我可能会深造,一边读书一边拍戏,我会减少产量,或者干脆去好莱坞呆几年,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去大学教书,你呢?”

“我?最好的结果是在三十五岁前把手中管理的这家投资基金做到世界前五,它会带来很多钱和隐形的资源,一部分涌入新加坡财政,一部分成为家族资产的一部分。三十五岁之后大概要从我的父亲或者母亲手中接过他们的集团,不过只能选择一家,成为执行主席......其实我只希望我早点退休,然后跟着我爱的人去环游世界。”徐明砚跟着她的思路慢慢说道,讲到最后的时候她停下来,看着盛嘉宜。

“你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我?”盛嘉宜问。

“我没有想过那不是你。”

当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也仅有盛嘉宜一个人而已。

盛嘉宜轻声笑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走了很久,也聊了很久,聊到从前、未来、理想、现实,许多过没有讲出口的话都在这里讲了一遍。走累了就坐在沙滩上,海风吹得盛嘉宜发丝乱飞,她裹住披肩,靠在徐明砚的肩膀上,抬头望见点满星空的黑夜。

她感觉到有些粗糙的沙砾摩擦着她的皮肤,海浪退去时的声音逐渐变得轻柔,热烈的呼吸交缠在扑面而来的风中,到后来,他们开始接吻,也没有任何缘由,从清浅到灼热,柔软的吻一个接一个的降临。

远处的海跟天连成一条线,那是深邃的黑色,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但是盛嘉宜知道,再坚持那么一段时间,她将看到绯红的黎明,从地平线上升起。

天边似乎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铃声在寂静的沙滩上有些刺耳。

盛嘉宜勉强推开徐明砚,神思恢复清明。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顿时神色古怪。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电。”徐明砚忖度着她奇怪的脸色小声问道。

“Andy姐。”盛嘉宜说。

她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忽然变得快了起来,胸腔变得灼热,甚至手指都失去了知觉。

她接起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听筒那边传来了急促的喘气声,何希月的声音并不大,压抑着极致的兴奋,甚至带了一些颤抖:“刚刚组委会打电话过来。”

“嗯。”盛嘉宜脸色发白,但还是冷静地应了一声。

电影节组委会可不会给颗粒无收的人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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